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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植仰头看天幕。乌云压城,天地都隐匿在一片昏暗里,仿佛从此之后终将如此。他收回目光,心中始终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身后洛平见他面色不对,便试探着关切道:“公子这是在担心老爷么?”曹植之心猛然一纠。是了……这种心情,叫做担心。但他绝非是在担心父亲,而是在担心郭嘉,担心所谓的天妒。抑或他本已有全部预感——也许此次过后,他连郭嘉的字迹也终将见不到了。曹植心中骤乱。他砰一声重重关上窗,好像这般便能隔绝所有不安。只可惜,徒劳罢了。曹植面上表情从来都是谦和从容,洛安、洛平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不安。相视一眼,更肯定他是在担忧曹操。洛平便劝道:“公子莫忧,小小乌桓而已,我军定能轻易获胜。”曹植恍若未闻。他已至案几旁,豁然提笔重重写下“不要去”三字。抑或是心中那股不详的预感愈发沉重,使得他握笔之手猛然一抖,大团墨落在“不”字之上,迅速将之氤氲成一个黑团。曹植愣了许久。然后,他才缓缓执起这一封竹简,紧紧闭了眼。秋七月,曹操军至无终。时正当夏季多雨季节,道路险阻而乌桓守径要,曹军不得前进。田畴建议曹操从近路偷袭乌桓,曹操以为然。由此,曹操与乌桓之争,终于至关紧要。第41章 曹操出征前已料及此战决不会顺利。他却从不会料到,情势居然会是如此的不利。大军方至无终,已有连日的阴雨连绵。加之洪水频发,道路泥泞,根本无法行军,将士疲惫不堪。曹操本欲以无终为据,沿海边经山海关出关,围乌桓之地。而今观之,恐怕未至乌桓老巢军心便要垮了。事实上,军中诸将也颇有微词。他们等了好些日子,终于按耐不住齐齐聚集在曹操营帐里,劝诫曹操退兵一事。此事若再早一天,曹操说不定便同意了。然今日曹操方得田畴,决议,自然是不可能退兵了。曹操听闻左右言语,依然泰然自若,忽然淡道:“诸位还记得我们当初在官渡与袁本初那一战么?”原先七嘴八舌的众人顿时哑然无声。曹操道:“张辽,你说。”张辽躬身道:“昔日袁绍领兵七万,而我军唯有不到两万精兵。”曹操点头:“公达,依你之见呢?”荀攸环顾四周。他见众将领面上有惊惧神色,心中略略一叹。他虽也有意退兵,却不得不说:“昔日我军能赢袁绍,如今也自然能赢蹋顿。”曹操一手撑着案几,起身走了几步:“不错。公达说的不错。”“昔日袁本初是北方最强的诸侯,哪怕孤心中再是不悦,在他面前也得低下头颅。但正是这样强盛之人,却败在孤之手下。而今征乌桓,不正如当年袁绍么?”当年他们陷入绝境,有许攸夜奔而来;如今他们被困无终,有田畴投奔,予他一条退路。既是退路,亦是唯一的进路。诸将也都听闻先前田畴所言,如今再听曹操此话,便知退兵是不可能了。心下半是惧怕半是踟躇,又听得曹操道:“奉孝,除了田畴计策,你又认为如何?”诸将皆将目光放到郭嘉身上。许是气候不佳,到达无终没几天郭嘉便病倒了。他站在众人中间,面色惨白,身形也十分憔悴。但纵是如,依然不紧不慢。见曹操询问他,才从容道:“在下以为,可放弃辎重,轻装前进。”诸将悚然震惊!他们再无法掩饰心中恐惧,凝视郭嘉的目光也如同在看一个疯子。——要他们抛弃辎重,只留马匹与粮草,岂非疯了?诸将缓缓将目光放回曹操身上,却见得主公居然赞赏一笑,轻描淡写道:“孤也这般认为。”诸将呼吸一窒,不仅面面相觑。他们看到了对方脸上的茫然,也能才想到自己脸上是何等茫然。良久,都无一人说话。死寂,营中如坟一般死寂。诸将离去时,恍恍惚惚想着今日到底发生何事呢?抑或是他们进入主公营帐的方式有问题,才会听闻如此信息。……一定是他们进入主公营帐的方式有问题……待众人散去,曹操才缓缓隐下面上自信与微笑,反而覆了一层晦暗,眸中冷芒更是瞬息明灭。他从不怀疑郭嘉的判断,亦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也始终坚信无论乌桓如何抵抗皆是无用。然时至如今,他已无法无视这一战中,他们已到当日官渡的山穷水尽。无论是天时不利,抑或地利不合。这已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挑战。先前他若听从诸位将建议,则可保守现下之地,然将来必有乌桓侵犯,何谈南下再取荆州、收江东?而今虽是冒险一搏,一旦成功却是一劳永逸!他唯有一战。昔日西楚霸王项羽破釜沉舟终赢秦军,而今至于他们,也已是背水一战。若不成功……便覆亡罢!大军踌躇满志而来,无奈转道走小路远走柳城。临去滨海前,曹操回首北方,心中微动。他便命人在道旁立下牌子,上书“方今暑夏,道路不通,且俟秋冬,乃复进军”。这一句话,曹操是在告诉蹋顿,他已引军归去。乌桓蛮夷无智,则必不猜忌。果不其然。乌桓精兵追击至此见之,当真以为大军已去,就此松懈。八月,曹操将至柳城。这一路,他们开山路、塞山谷,路经过白檀、又越平冈,涉水过鲜卑庭……直至大军距柳城二百里时,蹋顿才探知消息。他匆忙命袁尚袁煕及辽西、右北平单于抵之,合领虏骑兵数万人迎战。只待再过一日,决战于白狼山。夜色倾城。八月时邺城便有些冷了,更何况如今身在辽东白狼山。郭嘉病地越重了。他原先只是咳嗽发热,如今却开始呕吐、腹泻、昏睡……甚至有时候,连脑子都有些糊涂了。他这才开始重视曹植所言。曹植的信,他在七月无终时便已收到了。当时匆匆一瞥,只知信的内容是在提醒他此行危机。先前他并不在意,而今至白狼山病重不堪。才想到曹植两年前的那一句保重,因而将信再找了出来,逐字逐句看了一遍。看完之后,神色更是诡谲莫测。他终是将手中信笺丢入火炉中,起身出了营帐。天幕黑暗,月明星稀。荀攸披着外衣,负手站在不远处。他微仰着头凝视前方,昏暗光线里看不清他面上神色悲喜。郭嘉道:“公达这是在夜观星相?”荀攸这才回了神,见来着是郭嘉,关切道:“奉孝怎么出来了?快回去躺着,你病还没好呢。”郭嘉轻笑道:“不碍事,一直躺着也有些累了。便出来走几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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