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开桓知道他是想陆涣那孩子了,于是夹了一颗虾球放到孟笙的碗中,轻声安慰道:“我安排在陆涣身边的人没有给我发来什么消息,这说明他没有遇到什么事,等我们回了京,就一起去看他,可好?”孟笙点了点头,这才继续吃饭。两人这顿饭用得早,吃完付了银钱出来时,太阳刚刚下山,天色一片混沌,是一种雾蒙蒙的灰蓝色。街上人头攒动,但是叫骂声却因为格外地大,而在这个本该闲适的傍晚中格外刺耳:“你这个狗东西,给我放手!两个老不死的玩意,还想拿到钱?我呸!”孟笙眉头拧了起来,朝这声音的源头望去——那是两个衣衫褴褛的瘦弱老人,一头花白的头发被晚风吹得乱七八糟,此时正在地上瑟瑟发抖,佝偻的身躯被那穿着官兵衣服的男人用脚狠狠踩踏,唇齿间已见了血沫。“别打了!”他忍不住喊道,跑到那对老夫妇的身前,用力推了一把那官差的肩膀,“你不给钱就不给,何必如此!”那官差见这人穿着像是个富家公子,又觉得似乎有点眼熟,便啐了一口,道:“你个小兔崽子多管什么闲事?你知不知道他们天天缠着我们这些官差,鬼哭狼嚎没完没了,非要我们还儿子,疯疯癫癫地说些胡话,你说糟心不糟心?”陆开桓此时也凑了上来,他看着孟笙将那两个人从地上扶坐起来,叹了口气,对着那官差道:“你们官府都这么闲的么,在大街上对百姓动手,亏你也有这个脸。”那官差刚想回嘴,抬眼就见了陆开桓,视线又转下一看,看到了陆开桓腰间佩戴的那块玉牌,脸色猛地白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陆开桓面前:“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王爷恕罪,王爷恕罪!”他在官府内当差,远远地见过陆开桓几面,是知道有这么个王爷下到菱州来治水的,因此对这个恪王的模样大概晓得,就算刚一看见有些不敢确定,可面前这人腰间佩挂的那块玉牌,是只有皇室之人才有的,所以他几乎是立刻就确定了这个青年的身份。原本陆开桓这种地位的人和他是毫无交集的,可谁承想竟偏偏在大街上就碰着了,还是用这样糟糕的方式!“滚……别让本王再见到你,”陆开桓在他肩窝踹了一脚,踹得那人直往后倒去,“做个官差,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官府留你也是个祸害,自己知道该怎么做吗?”那官差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衣服,他爬起来,也顾不得肩上的痛,连连磕头:“知道,知道,小的明日就请辞。”说罢,竟是逃似地走了。陆开桓蹲下身去,与孟笙挨在一处,低声询问道:“老人家,好些了吗?”“谢谢贵人,谢谢……”说着,他们竟是又要跪下磕头,被陆开桓扶住:“不必如此。”孟笙侧头看着陆开桓轻轻一笑,又从钱袋中取出几锭银子放在那老妇人手中:“这钱你拿着吧。”那老妇人眼中满是泪水,她望着孟笙,不住抽泣起来,哽咽道:“谢谢,谢谢……若是我儿子还在……我们也不会沦落至此。”陆开桓记起,刚刚那官兵确实说到了他们的儿子,心下也不禁生出了些疑问,他看着面前这两个老人,迟疑道:“你们有儿子?那为何会……”“他消失了。”“消失,是什么意思?”“之前,我们一家从去年的洪灾中侥幸逃出来,忽然就听官府说是要修大坝,接着就来了一群穿着官服的人将我儿子抓走了。一开始确实会有人来家里送月钱,我们和儿媳就靠着那月钱勉强支撑生活,但是从去年年末开始,这月钱就断了,我们去问,官府也不说我儿子到底怎么了,就说是失踪了……”那老汉面上露出悲怆的神色来,“没有了月钱,儿子也迟迟不归,儿媳就回娘家去了,只剩我和妻子两个老人,没有半点办法,只好到街上来乞讨。”“失踪,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失踪?”“乞讨的这些日子,我们才知道,不只是我儿不见了,还有许多人,也平白就没了踪影!”孟笙和陆开桓面面相觑,从彼此的脸上都看到了惊疑。那老妇哭哭啼啼地继续道:“自我们乞讨以来,在街上看到那些过往的官差还是忍不住拦下问一问,有没有我儿的消息,哪怕只有那么一点希望,我们也想着能找回他……可是我们近些日子却听到些流言,这让我们更是害怕,我们怕儿子已经、已经死了……”陆开桓进了一步,追问道:“是什么流言?”“说是,那大坝根本不是什么寻常的大坝,里面其实是一间监牢!关着所有菱州莫名失踪的人!”陆开桓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去了这么多次大坝,怎么就没想过,进这大坝里头去瞧瞧呢?第五十一章 ·勾结菱州,崔府。崔渺面色阴沉地将茶盏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眉间已是攒起了浓浓火气,他病色浓重,乍一看和死人差不多,极是骇人:“你不是说,他们来就来了,不会查得那么深,应付过去即可吗?你看看现在,我甚至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丢了一本去年的账簿!”“我也没料到,恪王小小年纪,竟这么较真!”陈知府烦躁地走来走去,活像一只失了方向的无头苍蝇,“谁知道他在菱州一住就不走了,京城的事情也不顾,就在这里查了个七七八八!”阳光透过赭色窗纱照进屋子,将屋子里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尘土似的。崔渺只觉得心火不住往上蹿,他拂袖,将一桌的书册杂物统统挥到地上,稀里哗啦的弄出了不小的动静,把陈知府也吓了一跳,猛地退了一大步,他又看看崔渺那白里透青的面色,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崔老爷,你这又是何苦和自己过不去?事情总有解决的头绪,动这么大肝火,最后难受的不还是自个儿么?”“我告诉你,若是他查到我崔府,你陈永长也跑不了,还做什么知府,想要接着往上爬?”崔渺重重地哼了一声,“我们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是,是,你说的对,”陈知府真是有苦说不出,“那依你之见,现在该如何才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瞧这大坝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再费心去遮掩也不过只是拖延些时日,不是什么治本之策,”崔渺靠在椅背上,不断地转动拇指上那枚白玉扳指,“当今之策,唯有……将恪王也拖下水!”“也拖下水?什么意思?”“给他些利益,要他也登上我们这条船,只要他也蹚了这趟浑水,他就洗不清了,以后就算出了什么事,自然也会想着为我们遮掩……”陈知府皱眉反驳:“这怕是行不通吧,崔家不是在暗地里支持着二皇子吗?怎么又能……”“怎么不能?”崔渺打断了陈知府的话,“这个世界上,只要有利,且利足够大,就没有行不通的路子!再说,此事也是我之前考虑过一阵子的,如今三皇子的势力如日中天,因他救驾之功,皇帝也多有复宠之意。虽然不比二皇子在朝中的根基深厚,但实际上已经具有与二皇子分庭抗礼的能力了,未来的储君之位到底落在谁手,还真的不一定。昔年的太子被废,已经被远放至突厥,未来的皇帝只能在他们二人之间决出,而若是崔家可以暗中两边都有帮扶,那么以后无论谁登基为帝,崔家的气运都能继续亨通下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