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承启还未走近,便传来一声娇笑,远见一个穿着桃红百蝶穿花的女人站起来道:“君后,怎的今日这般喜庆日子,也穿得这般素气?臣妾听说皇上赏了好些一等天丝缎子,也不够君后做一身喜庆些色的衣裳么?”燕承启正欲拔开步子,去斥呵那无礼的妃子,便听到一道清冽带笑的声音,似乎这并不是一个尴尬的局面,而是被称赞一般愉悦:“贤妃这话可不对,我今日着碧色衣裳,与六宫之美相称,不正是‘花红柳绿’么?”燕承启抿唇一笑,抚掌而行,眸里是藏不住的神采飞扬:“君后此言甚妙!此言美矣!”然后他又冷冷瞧了贤妃一眼,却没有再加呵斥,只是拂袖示意她回席,然后笑颜盈盈地登上金阶,伸出左手,想要摸一把楚茗捏着茶盏的手,却被楚茗不着痕迹地避了去,燕承启瞧了瞧空空的手心,又瞧瞧楚茗略微发白的脸色,心里暗道难道是楚茗还没有消他的气?……不应该啊……那食盒的纸条,按说若是瞧见了,不该对他如此啊。燕承启敛下心神,开始应对席上的使臣与臣子。楚茗感到腹间隐隐约约地不舒服,他找了个借口挡了酒,但却难受得连酒都喝不下去,只能用玉白的食指不断地摩挲着茶盏上凸出的图案,努力维持面上的笑容,不露出什么异样。燕承启瞄了楚茗好几眼,发现楚茗并没有看他,这厢桑婼又缠得紧,燕承启被缠得没了法子,只能打起精神来,应付各类事情。一群美艳歌姬上来了,燕承启端起酒杯默默挡住了视线。“哎,予玥!”燕承启微微侧头,小声地叫楚茗。楚茗侧头看去,燕承启躲在不大的酒杯后面,有些讨好的意味地笑,和刚刚那个在酒席上运筹帷幄,矜贵高傲的帝王完全是两副模样,楚茗暗想,呦呵,还真是两副面孔呢。“做什么?”“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朕给你传太医瞧瞧!”楚茗瞧他一副紧张的模样,还以为他要和自己说什么大事,结果却是说这个……楚茗安抚地笑笑:“我没事,陛下还是专心应付使臣们吧。”“予玥,贤妃是镇远将军之女,家门上三代都是将军,其父更是被先皇……”“我知道,”楚茗垂下眼睛,勉强笑了笑,轻声道,“陛下何必和我解释这个,我都知道,陛下有很多无可奈何。”“予玥……”“无可奈何和不无可奈何,其实都是陛下的自由。端泽如今已是大燕的君主,茗是一国之后为福泽天下着想,不该管这么多;若茗是臣子为主想,也无权管这么多的。”燕承启默默地将视线收了回来,他那一颗跳动的心,被楚茗这番话浇得冰凉。他的关怀与情意,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像是不小心咽了未嚼的饼馍,噎得人喉咙剧痛。他忽然就松了下力气,因为他实在是不懂为什么楚茗这样反复无常,这样令人捉摸不透,这样不肯听人解释。此后,整个宴席燕承启没有再瞧楚茗一眼。最后楚茗牵着燕洵同他说要带燕洵去鸾翥殿住一夜的时候,燕承启也只是略略抬了下眼皮,点点头,便同桑婼继续言语。楚茗白了脸色,牵燕洵的手也不住使了力,直到走出殿外,燕洵才红着脸,细声细气地说了句:“爹爹,你捏疼我了。”楚茗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心神,忙松开手,果然,燕洵的小手已经被捏红了。楚茗觉得很难过。是的,他还是在乎。他还是嫉妒。原来……人心都是很丑陋的。可他咬着牙,却冷声道:“燕洵,你该叫我父后。”燕洵瞧着面前的父亲,他似乎比在当初那间小瓦房的时候,还要艳丽一些,可是他却不是那副言笑晏晏,眉目温润的模样了。在镇上,没有这样大的房子,没有这样美味吃食点心,更没有这样多的玩具和姐姐们,但是那时候,爹爹从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瞧着他,冷漠,却又悲伤。难道这就是住大房子的代价吗?——从前在小镇时,他羡慕司马家气派的庭院,可是爹爹告诉他,住大房子是要有代价的。燕洵去够楚茗的手,眨了眨湿漉漉的眸子,乖巧地,顺从地说:“父后。”楚茗撑了一把后腰,唤来春桃,让她牵着燕洵。他不是不想牵着小洵儿,只是身上实在脱力,他感觉困倦疲惫,走路都像踩在云上,实在是不敢牵着燕洵,怕伤着他。楚茗今儿个早早便睡下了,燕洵也玩了一会,就躺在楚茗身侧,与他一同睡下了。春桃望着天上稀疏的星星,听着远处有些模糊的钟鸣,有些呆呆地望着阶上静静的月光。不一会儿,月光被一片不知何方飘来的浮云悄悄地遮住了。这是一个,夜色厚得拨不开的夜晚。……半夜,春桃被燕洵推醒了。燕洵抽噎道:“春桃姐姐,我……我怎么办……我尿床了…………”春桃迷迷糊糊地想,燕洵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会尿床?但她拍拍燕洵的肩,去寻了一根灯烛,示意他不要怕,自己马上就去收拾。春桃悄悄地推开门,一根烛火模糊地照到那掀开的锦被下————竟然是一大片殷红的血色!!!烛光摇曳向上,照出一张异常惨白,满是冷汗,紧拧眉头的脸,那张脸因痛苦而扭曲,却明显是已经昏迷了……“君后!——”一声尖利的呼喊,唤醒了整个在夜间蛰伏的皇宫。=TBC=第五十三章 整个太医院被惊动,所有宫内的太医都被召到鸾翥殿,所有宫女,内侍都慌慌张张乱作一团。燕承启暴躁地在屋外走来走去,一口牙几近要咬碎,所有宫妃都被召集来到鸾翥殿,一齐在他身后跪着。他盯着屋内被灯打出的忙进忙出的影子愣了好久好久,心里一阵绞痛,后背被冷汗打透。他不敢进去。是的,他根本不知该怎么面对。燕承启闭上眼,眼前是刚刚看到的一大滩暗红色。和燕洵出生的那一夜……那么像……记忆似乎重合,一股深深地恐惧爬上心头,燕承启心里乱作一团,甚至踩到了脚下的长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用力掐了掐手心,咬牙逼迫自己镇定下来。一道冷如冰霜的声音砸在每个跪着的妃嫔头上,听得人遍体生寒:“若是君后今夜有半点闪失,朕要你们通通陪着!”时间似乎像是一只蜗牛,慢慢,慢慢地爬。对于燕承启来说,每一秒的过去,都是一种无声的煎熬。每一分过去,他心头上的害怕担忧就重一些。直到天际微吐鱼肚白色时,那太医院院首终于大汗淋漓地出来跪倒,三呼万岁:“陛下,君后天人有天福,腹中的胎儿保住,君后与小殿下均已脱离危险!”燕承启面色陡然一白,整个人脚下一软,竟是差点要倒下去。一旁的安盈远连忙伸手搀住他,感受到燕承启整个人都不住地在颤抖:“你说什么……什么小殿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