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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好,那我让服务员现在上菜。”她两只手交错着握在一起,冲陈庭森拘谨地笑笑:“有点紧张呢。”“他很乖。”陈庭森重复一遍,安抚她:“不用紧张。”嘴上这么说,电梯层层降到一楼时,陈庭森的心头也像上了弦般发紧。王姐不是第一回 操心他的家事,可以说从他将陈猎雪领回家以后,每个稍微亲近些的人都替他发愁:本来年纪轻轻前途无量,样貌体格样样都拔尖,即便遭遇了那样的家庭变故,也不影响他再组建一个和美的新家庭——偏偏多了个养子。传奇的事例只能在报纸上感人,当它真实成为生活面前的一道选项,与一个丧子离异过的男人共同抚养一个体弱多病的养子,这份考量足够击退大半萌动的芳心。剩下小半无所畏惧的示好,也被陈庭森一次次婉拒门外。他无数次午夜梦回,无数次从手术台上下来,无数次望着陈猎雪时,脑中浮现的都是陈竹雪无声无息躺在面前的样子。他以医生的身份救回那么多人,却没法以父亲的身份挽回自己的孩子。甚至有好几次,他聆听完陈猎雪胸膛里传来的心跳,恍惚抬首时撞上陈猎雪无辜又依赖的目光,陈庭森会质问自己:他做得真的对么?他自认还没有心力再去承担起一个家庭的重量,在他能够坦然面对陈猎雪之前。可那个雨夜的躁动,莫名就把一切都打乱了。陈庭森不愿去细思那份烦躁下到底在暗涌什么,他比以往更加疏远陈猎雪,以为距离能平息那错乱的躁动,却发现越刻意忽略,不该回想的画面越争相沸腾。吃饺子那晚他做了个梦,梦里也在吃饺子,坐在他身旁的人被饺子的热气遮挡了上半张脸,只有一张红通通的嘴唇张张合合,在他面前越来越近,那张湿润的唇舌发出梦呓般的声音:“好吃么?叔叔?”陈庭森暴躁地睁开眼。那场梦的第二天,王姐又随口聊到要给陈大夫介绍个对象时,陈庭森思索片刻,第一次应允下来,愿意与对方相处看看。“叮。”电梯门一开,陈庭森就掠过高高矮矮的人头一眼看见了陈猎雪,男孩子似乎又成长了些,面庞依然白皙,五官已经从稚嫩过渡为少年人的青涩,站在那里就像棵小树般挺拓。他也正往电梯这边瞧,看见陈庭森,他眼睛一亮,温温润润地笑起来:“爸爸。”陈庭森不由想起刚才跟女人保证的“他很乖”,心道,确实很乖。陈猎雪还不知道楼上有什么在等着自己,他的心情简直如获新生,恨不得整个人都黏到陈庭森身上,怕又惹得陈庭森不悦,只能压了又压,表现出一般高兴的样子,大着胆子去攥陈庭森的手。以前陈庭森对他这些小动作只觉得撒娇黏人,现在被陈猎雪凉凉软软的掌心一牵,腕关节下意识僵硬起来,他没看陈猎雪,借抬手摁楼层键的动作将手抽开。“这么大了,怎么老跟小孩一样。”他沉声说。被脱开手的小失落迅速掩盖下去,陈猎雪得抓紧一切机会跟陈庭森说话,他试探着问:“爸爸,今天怎么突然出来吃饭?”陈庭森终于正儿八经地看了他一眼,对上陈猎雪期待的目光,他莫名感到些不自在,将目光移开后才开口道:“让你见个人。”陈猎雪眨眨眼,生出不好的感觉来,他盯着陈庭森问:“谁?”“一个阿姨。”电梯到了,陈庭森率先走出去,尽量委婉地让陈猎雪明白这顿饭的目的:“如果相处的不错,以后可能会来家里一起生活。就算你对这个阿姨不满意,在饭桌上也别表现出来。”推开隔间的门之前,他再一次扭头叮嘱:“明白么?”陈猎雪死死看着他,眼皮都忘了眨。听见动静,女人立马从凳子上站起来,尽量让自己笑得温和大方,往门口迎:“是猎雪吧?喊我李阿姨就行了,我……”陈猎雪面无表情地看向她,嘴角绷出一条直线,什么也没说,干脆利落地转身向外走。“……哎?”女人的笑容僵在脸上,无措地望向陈庭森。陈庭森愣了愣,那句“他很乖”言犹在耳,他皱起眉,肃声喊:“陈猎雪。”陈猎雪的脚步分毫不停,没听见一般,头都不回。第15章 陈猎雪被陈庭森领养的第一年,有一回去医院复查,给他做记录的阿姨问陈庭森:孩子的事算是尘埃落定了,什么时候把老婆追回来?当时很多人都觉得陈氏夫妻会和好,会像每个正能量电影里演的那样,妻子在丈夫的感化下接纳了陈猎雪,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对待,从此一家三口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当年的陈猎雪还没意识到自己对陈庭森畸形的独占欲,他听到这个问题立马抬起了脸,握住陈庭森的手不说话。陈庭森在外人面前永远是好父亲的形象,他摸了摸陈猎雪的头,淡淡笑着说:“先照顾好他再说吧。”在“照顾”他这方面,陈庭森确实能做到事无巨细,他容不得陈猎雪有一丁点闪失,可陈猎雪依然没被彻头彻尾地照顾“好”过:他用心脏做借口,喊上一百次“狼来了”,第一百零一次陈庭森仍会紧张地摸上他的心口。他用着各种方法去贴近陈庭森,试图让他停驻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多一点、再多一点,几乎忘了陈庭森本该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听到“一个阿姨”时,陈猎雪并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阿姨”这样的词在他和陈庭森的生活中很陌生,他纯粹被戒备的本能打断了思路,好像食草动物远远听见一声兽吼,尚来不及去分析这是狮子还是老虎,浑身就已绷紧十足的警戒。直到李阿姨笑着出现在眼前,由一个虚空的词语变成看得见、摸得着、近在咫尺的威胁,巨大的惊愕与羞耻才如同一个无形的巴掌,劈头盖脸打醒了他。怪不得刚才会甩开他的手、怪不得最近对他越来越冷漠、怪不得会叫他出来吃饭……“生日”之类的幻想通通变成可笑不已的妄想——陈庭森在用最直截了当的方式,告诉他:死心吧。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听到陈庭森喊他的名字,陈猎雪才发现自己竟已走了出去。他在心里犹豫了一刻,忤逆陈庭森对他来说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不是心口呼呼倒灌的冷风太刺骨,他一定会忍不住停下脚。电梯前人很多,陈猎雪不想等,仿佛只要离开得够快就能把时间走回去,他转身进了安全通道,机械地一阶阶往下走,到二楼转角,听不到楼上那些热闹的人声以后,他绷得笔直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双脚灌了铅一样再抬不动,鼻腔酸得发麻。他孤零零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轻轻抽了口气,带着一点点可怜的希冀回头看,身后一如既往,空荡荡的。爸爸,今天是我的生日。他在心里对陈庭森说。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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