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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他给陈猎雪打电话,话至尾梢,想问一句你什么时候放假,电话那头有人敲门,陈猎雪匆匆挂了他的电话。陈庭森在空旷的客厅里坐了很久,大脑难得地松散,他什么也没想,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听着时钟匀速流淌的嘀嗒声,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逝去。似乎是他的心力。飞机降落在陈猎雪所在的城市时,陈庭森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杨大夫来找他换班,换走了他元旦的半天假期,凑给他一个完整的休息日,他起初没想到过来,一个人黑夜白天的生活,也没所谓元旦能不能休息。杨大夫出于不好意思提了一嘴,说你正好能挨在元旦前去看看猎雪。他心里一动,嘴上条件反射地拒绝:“他马上放寒假了,没必要。”然后随手点开了航班查信息,看着看着,竟然就付了款。走出航站楼的时候他还有些窘迫,这样不前不后地突然过来算什么?来到租房门口,他想起那次狂乱的拍门声与挂断的电话,勉强决定当做理由。结果房门一开,火冒三丈。陈猎雪说“你明知道,我想要的一直都只是你”,“不是‘爸爸’,也不是‘叔叔’。就是你”。然后又说,要是有合适的,爸爸你就直接考虑吧。他不知道陈猎雪是怎么用同样的语气,同一张嘴,将这两句话先后说出的。当初他送陈猎雪来大学报道,临走前得到了一句“是你离不开我”。那句话是一记狠锤,将他一直以来的坚持和决心都砸得叮咣乱响——从将陈竹雪的心脏捧进陈猎雪体内那一天起,他理所当然地领养了陈猎雪;漫长的共处时光里,他理所当然地冷落着陈猎雪;陈猎雪难过失望,决定离开的时候,他理所当然地要重建父子情,让陈猎雪回到他身边。他沉浸在自己理所当然地精神世界里,从头到尾都在理所当然,从来没有,甚至畏惧于真正去思索,这一切为什么会这样。陈猎雪告诉了他,答案简单又不可思议:不是陈猎雪离不开他,是他离不开陈猎雪。这句话在他耳畔不分昼夜地萦绕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开始他觉得可笑,质疑,他如先前一样刻意不去联系陈猎雪,陈猎雪却频繁出入他的梦;他从梦里把陈猎雪驱逐,生活中却处处都是陈猎雪的影子。他上班,想到陈猎雪说“爸爸早点回来”。他下班,陈猎雪说“爸爸你回来了”。他去超市买食材,陈猎雪说“我不是小孩子,吃不了这些”,“吃水果么爸爸”,“这是我煮的饺子、元宵、汤”。他看着镜子中面孔凛然的自己,听见陈猎雪对他说,“爸爸,你要多笑笑”。不该是这样的,以前也并不是这样,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陈猎雪变得像鬼魅的烟雾一样,在他生活中无孔不入地乱窜?当他听陈猎雪又一次冷静地对他说,遇到合适的就直接考虑,他简直感到恼火——你不管不顾地释放你的感情,将这段关系变得父不父子不子,你在我身边不眠不休地乱转,却抬头又能说出这么孝子贤孙的话,你究竟要干什么?空气中有另一个声音分明地告诉他:他要的你给不了。被气晕了头也好,赶飞机来不及多说其他的也好,从来压抑着不敢触碰的情绪喷发了也好,总之那一刻,陈庭森反驳了自己——真的给不了么?同电影院那次的胡思乱想不同,有些见不得光的黑洞一旦凿破了口子,伴随而来的便是石破天惊的震荡。为什么给不了?你对他的感情真的纯粹么?你真的想要所谓的父慈子孝么?你真的能像他说的那样,去找个无辜的女人组建家庭么?你真的想要那样的生活么?你真的能让他离你越来越远么?即便——心底深处,某个怅然痛楚的角落传来沉沉的哀声——即便像他所说的那样,在他死之前,将他真正想要的感情给他,又如何呢?要一个已然成熟,遵循着伦理道德生活了几十年的人,去审视、重建自己的情感与观念,太难了。然而他想象着陈猎雪真正丧失了生命的模样,所有激荡碰撞的纲常与执着,全都化成了无声的齑粉,堕进眼前明亮的瞳孔里。他还能说会笑,就比什么都强。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接受顺服于情感的自己。一点就够了。第60章 不止陈庭森需要时间,陈猎雪也需要。陈庭森那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他却莫名地明白是什么意思。回去的路上他全程神识恍惚,心如擂鼓,司机想与他说点什么,他一概听不见。人在陡然面临天大的噩耗与天大的喜讯时,第一反应其实都是怀疑。陈猎雪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个幸运的体质,他前半生的好运气在被陈庭森选中时用光,后半生的好运换来了一张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已经做好满足于现状,尽量多做一些好事,不再多给陈庭森添麻烦的觉悟了,现在他的心态很平和,最大的心愿是学好专业,尽量多掌握一些本领,以后能多做一些好事,让自己没有白白的走一趟人间。可陈庭森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他茫然地想,或者说,陈庭森知道他那句话,会带给他什么样的理解么?陈猎雪怀疑自己理解错了,可能陈庭森的意思是再过一段时间再结婚,或者是说,他已经有合适的对象在打算了,但是他还没想好如何在新的家庭中安置他这颗心脏容器的位置。他假想了各种可能被自己误会的解释,唯独不敢再想听见那话时的第一反应。说出那句话的陈庭森如同在他嘴边放了一块肉,他已经不饿了,也不敢去咬。万一他理解错了,真的张开了嘴,那时陈庭森再把肉拿走,他真的受不了。杨乐发消息来刺探情报,得知陈庭森已经走了,立马打电话过来,喊陈猎雪去跟他们一起吃饭。陈猎雪不饿,来回坐了一个多钟头的车也有点累,但他不敢闲着,他必须让自己做些其他活动转移注意力。杨乐他们在吃酸菜鱼,还在为早上的事嘀嘀咕咕,见了陈猎雪就问你没挨揍吧?陈猎雪一脸奇怪:“挨什么揍?”“你爸的揍啊!”他们异口同声。“你没看见你爸早上进来时的情形,那家脸黑的……”老二补充,冲杨乐撇嘴,“给我们杨哥吓得裤子都没提利整就跑了。”老三叼着一条鱼翅膀咯咯地笑:“不过叔叔是干嘛的?那气质跟眼神儿,警察?”他俩受到的伤害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杨乐的心理阴影,杨乐尴尬地咳了一声,放下筷子跟陈猎雪道歉:“不好意思啊,搞得你爸来看你都不愉快。我真是睡迷糊了没醒过来……”陈猎雪暂时不想去想陈庭森,摇摇头道没事,换了个话题。吃完饭,他们又一块儿看了个电影,电影后半截老二来了个电话,他出去接完再回来电影正好结束。他遗憾地摇摇头,陈猎雪跟他说完结局,杨乐问他:“什么电话接到现在?”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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