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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下班时间比我早半个小时,便每次来办公室等我。先是在秘书室,后来我见他实在无聊,便让他进到我办公室,另给他备了张桌子,让他自己做去。我起先以为他会很不自在,然而事实证明他似乎很喜欢这样。只是我总觉得那半个小时里有目光黏在自己身上。这次也不例外。放下手里的文件,一抬头,我恰恰对上了周越来不及收回的目光。他似乎很不好意思,躲闪开了,末了又觉得自己并不理亏,重又直视我,还带了理直气壮的味道。我也懒得戳穿他,暗自笑了笑,便推着轮椅随他出去了。最近父亲几乎已经重掌大权,我的工作也少了许多,倒不必劳烦周越多等。回到楼上,周越又拿过来一幅画。我笑着接过来,心里想着这客厅可都快挂满了,不知这家伙打算往哪里发展。正要看看画的是哪次情景,这回他却又不许我先翻开了。“你若喜欢,再应我一件事吧。”与第一次一模一样的问话,我却能明显感觉出来他此次更浓重的不安。我仍是毫不迟疑地应下了。并没有考量那么多,也不是真的完全相信他。只是单纯地希望这么做。现在,我想信他。周越听我应答,脸上浮现了一个颇为怪异的神情,似喜似悲,与平时干净利爽的姿态截然不同。我心知有些事情不同我想象,也不打算为此后悔。然而他的画让我一瞬间有种被背叛都值的感动。他画的仍然是我。山岭上的我。画面上是崇山峻岭间,凌冽山风里,一群孤寂的登山者。排头的那个,便是我。24我知道周越在一边偷窥我神情,却不知该作何反应。那段经历对我而言是一生最美好的回忆。但它毁了我的未来。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尤其是在周越这个同是山野社的人面前。见我始终面无表情,周越有些慌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又全部咽了回去。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谢谢你的画。”连我自己都听得出声音在抖。也许是没有见过我如此失态,周越居然放弃了他动手动脚的小动作,就那么愣在我面前,局促拘谨,一点也不像平时的大方。还是我先收拾好心情,将画递给他:“我很喜欢,帮我挂起来吧。”他恍然大悟似的地接过画,迅速地走开。我为他明显逃避的动作皱起了眉。结果在客厅转了一圈,他又站到了我面前。我注意到他这次留在我们之间的距离比之前都要远。“怎么?”周越讪讪答:“没地方挂了。”我这才想起客厅已经挂满了他的画,也有些尴尬。这么一打岔,周越似乎恢复了平时的活力,抱着画坐到了我身边。泛白的指节显示他没有看上去那么淡定。我于是问:“这次,你要我应下的是什么事?”他目光从我面上游离开数秒,又下定决心似的坚定看我:“说说你在登山社的时候吧。”我能想象周越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问我这件事的。攀岩,以及事故,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部分。而现在,他要求我向他敞开心扉。想着相处这么久以来周越对我的好,我认为自己没有理由拒绝。而我也并不想拒绝。我想我其实还是蛮喜欢他的。真的很喜欢。我示意他把我抱上沙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身上,沉下声音:“真要听。”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要听。”于是我开始讲述。讲叛出家门考上大学,讲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讲登山攀岩,讲那次事故。真的讲起来,其实不如自己回想时的可怕。周越是个好听众,从头到尾都不插话,只偶尔应一声,表明他在听。他的手一直紧紧抱住我的肩膀,温热的感觉非常陌生,让人焦躁,又十分温暖。我这样慢慢讲着,竟不由自主地睡着了。25一睁眼便看见周越那幅画,我有些惊讶,然后才注意到我正在躺自己床上,床头挂着周越那幅画,而身边,则多了个人。是周越。我身上已换上了睡衣,想来也是他的成果。我这身体,左腿截肢的断面狰狞非常自不必说,右腿虽每月都在做按摩与复健,肌肉仍是一天天萎缩下去。我并不以此为耻,但见到周越能不在意这一点,还毫无芥蒂地睡在我左侧,心里也十分高兴。没去懊恼为何昨夜不警觉让周越留宿了,我反而细细观察起他来。这会儿他仍是衬衫西裤的,一半身子裹在被子里,左手大大咧咧地伸出来揽住我这边的被子,睡得正酣。我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单手撑起身体往轮椅上送。我平时起床,不论多麻烦都是靠自己的,这次也不例外。没想到工程才刚开始便惊醒了身边的人。周越迷迷糊糊地抓着我的手,努力睁开眼睛,嘴里不知嘟哝些什么。我在他面颊上轻拍一掌,他终于清醒了,看我正往轮椅上去,连忙起身抱我。我窝在他怀里并不下去:“那台轮椅是平时用的,早晨洗漱的时候要换床旁边的这台。”他从善如流地照做了。我心念一起,便支使他服侍我洗漱。他动作有些生疏,却自始自终毫不迟疑。我看着他替我右脚套上鞋袜,不由得有些动心,按住他的后颈让他抬起头来。我则俯首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他一脸不可置信,然后表情蓦地明亮起来,亲了亲我的嘴唇。唔……跟大学时期的女朋友完全不一样,但滋味不错。他似有所顾忌,只在我唇瓣上用舌头细细描摹。我嫌他温吞,一口咬住他探来的舌尖,用牙齿一点点刮弄着。这个亲吻很快就变得火热起来,我却先一步收了手,在他嘴角轻触一下作结。看他有些不满的神情,我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工作去。”然后盯着他的嘴唇挑衅:“剩下的——下班再说。”26带着周越下楼时,我以为这会是美好的一天。但现实总是残酷的。送了周越下楼,我一进办公室便发现父亲正坐在我的位置上等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知他大概已经掌控了公司的实际权力,这是来逼宫了。然而这也算不得什么,原就是父亲的公司,他要,我自然会给他,这些个布置可算是白费了。果然,他要我下台。我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就在他递过来的文件上签了字,爽快地让他疑心我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当然没有,我只是心情太好,懒得同他多扯皮。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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