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父闻声扭头,满面倦惫,温让脚步顿了顿,放低声音又问了一句:ldquo我妈还好么?rdquoldquo嗯。rdquo温父弯腰把被子掸了掸,温让上前帮手,被温父挡开:ldquo你先躺好。穿这么少去哪儿了?rdquoldquo下去抽了根烟。rdquoldquo不冷么?rdquoldquo没事。rdquo一阵沉默,满屋子的压抑。温让准备再开口的时候,温父说话了。ldquo你下午说得那些,都是真的么?rdquo在温让从小到大三十年的人生里,从没见过温父露出这样的表情,甚至在温良丢得时候,温父也有着足够的克制,绝比不上现在的神情更加绝望,那是从骨子里透出的累与无力。温让张张嘴,竟然不能顺利发出声音,已经古井无波般的心情霎时翻涌起一波波的难过,内疚像一簇三昧真火,炙烤着他的五脏六腑。半晌,他也只能哽着嗓子挤出一句:ldquo爸helliphellip对不起。rdquo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无论如何都无法扭转了。ldquo我等胳膊好了,就去找他。rdquo温父茫然又疑惑:ldquo这到底是怎么了?rdquo温让眉梢沉重,从胸腔深处叹气。是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谁做错了,到底谁又没有错?错得到底是命,还是对命运无能为力的我们?谁又能给我一个答案?这厢医院里父子郁郁寡言,那厢家里母子俩相看泪眼。ldquo所以你早就知道了?一直没告诉我和你爸?rdquo温曛被温母通红的眼圈锁定着,急得想哭:ldquo我怎么告诉你们啊,本来小哥哥不愿意回来你都够难受了,再说这个,你哪能受得了?rdquo温母的声音瞬间吊高了八度:ldquo现在我就受得了了?!rdquoldquo妈你别这样!rdquo温曛急忙坐到温母身旁给她顺背,温母便倚在女儿肩头,每一个骨头都在瑟缩颤抖。ldquo造孽啊helliphelliprdquo她掩嘴嚎啕:ldquo温家造孽啊!rdquo温曛从没见过这种架势,除了一句句ldquo妈你别哭了rdquo,什么也不会说,跟着温母一起掉眼泪。她暗暗想,如果现在让她妈知道了自己正跟李佳鹿在一起,家里的日子就真的没法儿过了。一想到李佳鹿,又想起今天李佳鹿帮着自家一直忙前忙后,刚才也是她把父母送回家,自己连个电话还没来及给她打,该跟她好好道谢的。温母一个抽噎,温曛的情绪顿时又往谷底深处坠了坠mdashmdash自己跟李佳鹿的前途也是渺茫到看不见的地步。等温母的悲泣告一段落,温曛为她接了杯水,然后蹲在沙发前扶着她的膝盖,继续之前被哭声中断的劝解,小心翼翼说:ldquo妈,我哥太苦了。rdquo温母用手腕撑着太阳穴,头发蓬乱地歪在沙发靠把上,不接话。温曛叹了口气,自顾往下说:ldquo你当他想这样么?他都快被内疚杀死了。本来这么多年,他就一直活在赎罪的念头里,一直觉得愧对你和我爸,你们心里苦,你和我爸还能互相说一说,可这些年,我哥跟你们提过一句小哥哥的事么?rdquoldquo妈,你想想啊,我哥第一次去N市找人的时候,小沈哥哥一直陪着他,那时候他们helliphellip他们已经在一起了。我哥就一点点的在各种线索里发现小沈哥哥就是小哥哥,他当时的心理压力得有多大?终于找到了,终于确定是这个人了,都不敢高兴,他觉得他又犯下滔天的罪了。妈,我哥没跟你们说他去N市找小哥哥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mdashmdash小哥哥根本不愿意认他,他得多难过啊?这种关系helliphellip这种关系helliphelliprdquo温曛把自己一代入,又难过得语无伦次起来,鼻头一酸,说:ldquo这种关系,我哥才是最绝望的啊。rdquoldquo你听他傍晚跟你说得是什么?他说他不能再弄丢小哥哥一次了,他已经没法去顾忌他和小哥哥的关系了,他真的要疯魔了。妈,我哥真的受不了了,真的不行了。我都怀疑他还能不能捱得下去。你们别再逼他了,至少让他先把身子养好吧?rdquo眼泪淌进嘴里,涩得发苦:ldquo你看他helliphellip都瘦成什么样子了helliphellip你得让他活着啊,妈,你得让他活着。rdquo两颗眼泪砸到温曛的手背上,她顺着水珠儿抬头向上看,温母把脸埋进靠垫里,痛苦得扯住自己的头发。许久,她才喑哑发声:ldquo你去睡吧,让我静一静。rdquo温父是在后半夜到的家,客厅已经关了灯,主卧从门缝里透出灯火通明。温母靠坐在床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温父推开房门,她才恍然惊醒般抬头望过来,惊诧道:ldquo不是让你在医院陪他么,怎么回来了?rdquo她说着低头看看腕表,又问:ldquo这都几点了,怎么才回来?rdquo温父脱下大衣,在床边坐下,回答说:ldquo温让不要我陪,让我回来照顾你。我去喝了点儿酒。rdquo温母搓搓脸,叹气:ldquo他怎么样?rdquoldquo他把什么都豁出去了,你说呢?rdquo温母怔愣地盯着自己的丈夫看了一会儿,看他鬓边丝丝缕缕的白头发,看他原本年轻英俊的脸颊上被岁月鞭打出的沟壑。就是这个人,与她组合出这么一个家,走过了半辈子。她的思绪飘散着,不知道飞到了哪儿,忽然飘忽着问:ldquo我怀温让的时候,你跟我说,你这辈子都不会动手打孩子,这么多年下来,竟然真的就从没有打过他们。rdquo她笑笑:ldquo你是怎么忍住的?rdquo温父点了根烟慢慢抽下去,把烟头摁灭在床头烟缸里后,他抬起头,以几十年来最认真的神色喊了温母的小名,那是他们夫妻间隐秘的默契与恩爱,对她说:ldquo我知道,当年温良丢了,你这个当妈的比谁都不好受,给温让头上留下一道疤,这么多年你心疼,你愧疚,你想补救。我也知道,这一辈子,你帮操持这个家里里外外,很累,也辛苦,所以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我都尽可能听你的意见,你想做什么,我都能顺着你。rdquo他顿顿,继续说:ldquo但就这一次,你要听我的。rdquo温母张大眼睛瞪着他,已经干涸的眼球鼓起根根血丝,又被泪水层层浸泡。她的嘴角细微痉挛着,努力抑制着嗓音:ldquo不helliphellip我接受不了helliphellip他爸,那是,那是乱伦啊,他俩都是我生下来的,这不是荒唐么?rdquo温父拍拍她的肩,用动作打断她的话,向上提了提被子,把她冰凉的双手塞进被窝里。ldquo那是温良找到了,如果他不在了呢?或者我们永远都发现不了那孩子就是温良呢?rdquo温母的嘴唇哆嗦起来。ldquo我们为人父母,打也好,宠也好,究竟图什么?不就是孩子能好好生活么?温良还活着,他们都好好的,没做伤天害理的事,不就够了么?他们的关系,就让他们自己处理。人说,越老越信命,我一辈子都没信过命,最难的时候也没信过,现在我信了。rdquo温父痛苦地转过头:ldquo那两个孩子吃了太多苦,就当是咱们这辈子欠他们的。rdquo他使劲眨眨眼,昂首透过窗帘缝隙看向漆黑天幕上那几颗明灭的星子,它们散发着朦胧的光,穿透无数光年映照在千千万万普通人家的窗柩前,映照在温家夫妇的满腹愁肠上,他们的面庞上覆盖着冰霜,仿佛一瞬间就彻底苍老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