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愧疚,或者是感到害怕。那是比尔自找的,我给过他机会。我只是觉得累。想到思勒女士暴躁的声音,想到她可能会和我进行一次非常严重的约谈,想到她会去朝房东太太告状,说不能让我继续再在学校里待到顺利毕业……每当我想到这些,我都觉得很累。那不是来自于身体上的疲乏,而是一种从精神上蔓延开来的倦态。我在一个绿色的垃圾箱旁边蹲了一会儿,垃圾箱很旧了,上面的油漆掉落得厉害,但好在它意外的没什么味道,因为里面空空如也,一点儿垃圾也没有。后来,有一对看上去十分时髦的情侣从我面前经过,女人手里拿着的咖啡只喝了一小口,她却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打算扔了这杯几乎可以算的上是完好无损的咖啡。我对她说:“能给我吗?我很渴。”女人看起来很惊讶,但仍然把咖啡递给了我,她说:“这家店的咖啡是我喝过有史以来最难喝的,不要勉强,亲爱的。”我对她笑了笑,随后我把杯口转了个方向——我喝不出来,我感觉非常好喝。一开始,我想去找尼克,但是他最近似乎很忙。后来我改变了注意,我准备去莱克斯大学找安娜。我没有坐地铁,而是完全靠着一双腿和我的滑板向莱克斯大学出发。这感觉其实并不糟糕,因为走路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想,心里也不慌乱,只要朝着那个方向前进就行了。当我终于到达莱克斯大学的时候,我发现我走的并不慢,甚至还能赶上晚饭前的课程。我能记得安娜的课表,她今天的课很多,但我不知道她具体在哪个教室上课,于是我在校园里逛了一会儿,一间间教室找过去。我没有抱很大的希望,但是没过多久,我竟然真的找到了安娜。教室的后门没有关,我从缝隙里面看见了她。她坐在倒数第二排靠墙角的位置上,面前摆着她的课本和笔记本电脑,正在非常认真地听课。我悄悄走了进去,坐在她的后面,没发出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人发现我。我把脸埋在桌子上,我能闻到安娜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令我很舒服的味道,不是香水,而是一种椰子味的沐浴露。直到此时,我才察觉出我有多累,我的脚很痛,脸上被冷风吹僵了。我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能入睡。我没能睡多久,就听见了安娜的一声惊呼,她摸了摸我的头发,有点儿震惊地对我说道:“罗伊,你怎么在这儿?”我挣扎着睁开眼睛,发现已经下课了。我抬头看着她,说:“我没地方去了。”她在我的身边坐下,有些担忧地看着我:“发生什么了?亲爱的。”“我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情。”我说。“什么不好的事情?”“我打了人,我可能要被退学了,安娜。”我舔了舔嘴唇,说道。安娜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我,我一度以为她要责怪我,但她只是平静地对我说:“我们先吃饭,吃完了再谈这件事。”这是我第一次在莱克斯大学的食堂里吃饭,我坐在椅子上,安娜给我买了一份看上去非常健康的……套餐。我看着面前绿油油的各种蔬菜,一时间竟然觉得有点儿难以下咽。“能给点肉吗?”我问安娜。安娜对我笑了笑,说:“不行,这是惩罚。”“什么惩罚?”“作为你打架的惩罚。”她说。我:“……”好吧,我认命。虽然我极其不喜欢吃蔬菜,但我真的很饿了,只好苦着脸吃完了面前的食物。安娜满意地看着我吃完东西,说道:“接下来……也许你该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的描述是否准确,因为我发现仅仅过了半天,我的记忆就已经模糊了很多。我尽量用简洁的语言陈述所发生的一切,事实上也根本没什么好说的。“你不能这么冲动。”安娜对我说,“事情会有很多解决办法,你不能总是依靠暴力。”我明白,但我做不到,而暴力是我唯一能够触碰到的武器。安娜说:“也许明天我可以陪着你去一趟学校,但愿那个男孩儿没事。”我点点头,心里安定了不少,当我们正准备离开食堂的时候,有一个人朝我们走了过来。“嘿,安娜,晚上好。”那人说,“……罗伊也在?”我认出了他的声音,但我一下子没法把眼前的这个男人和我印象中那个忧郁的青年联系在一块儿。是爱德华。但是是一个过于消瘦的他。他的皮肤看起来比从前更白了,那是一种病态的、毫无血色的苍白。他比我上一次见到他时瘦了太多,脸颊处甚至有了些许凹陷,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迅速抽干了。他朝安娜打了招呼以后,眼神就一直盯着我,我相当不喜欢那种感觉。安娜皱了皱眉,说道:“爱德华,你应该多吃一点儿,你太瘦了。”爱德华勾了勾嘴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会的,罗伊怎么在这儿?”安娜看了我一眼,没有直接说明缘由:“哦,他出了一点儿事。”“什么事?”爱德华缓缓道。“他会解决的,不是什么大事。”安娜说。爱德华挑了挑眉,对我笑了笑,轻声道:“是的,就算出了什么大事,我想罗伊也有办法应对,他有一些了不起的朋友呢。”这可真有意思,我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也对他笑了笑。我想,那天他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一定看见我了,这真是让我感觉有点儿意外。“我想去洗手间。”我突然道。爱德华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对我说:“走吧,我带你去。”安娜说:“那我在这儿等你,罗伊。”我朝她点点头,随即跟在了爱德华的后面。我不知道他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但我并不怕他。一进洗手间,他就立刻换掉了那副有些虚伪的面孔,非常急促地把我推进一个隔间。我听见他在低吼:“该死的,给我那个家伙的联系方式。”“谁?”我问他。他拎着我的衣领,冷冷地对我说道:“尼克。”“你为什么自己不去找他?”我平静地说,“他住在哪里,我相信你应该知道。”“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可他消失了。”爱德华喘着粗气道。我皱了皱眉,他有些声嘶力竭道:“我需要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他妈的,那种东西毁了我,我要杀了他们——”他的话毫无逻辑,甚至有一点儿混乱。“先放开我。”我说,“冷静一点儿。”可他根本冷静不下来,爱德华像是一只被激怒的野兽,我觉得他的理智正在一点点消失殆尽。原谅我,我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很快一阵响亮的水流声响起,令爱德华稍微清醒了一点儿,我们彼此都意识到这里居然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