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晨做梦之后还有点懵。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被弘光单手提溜起来换衣服——换到一半才想起弘光受伤的手才刚“拆封”不久,赶紧阻止:“我自己来。”弘光也不和他拗。把替换的衣服递给他,后退一步靠在电视柜上问:“梦到什么了?”明晨犹豫了片刻,还是照直说了。弘光抱着手臂听了一会儿说:“你家还有个小院子啊。”明晨点头——心想你这抓重点能力?难怪语文阅读理解的分数总上不去。弘光又问:“有多大?”明晨换好衣服,一面在心理吐槽一面比划:“没有围墙,不过连房子带场院加起来应该也有四五百平方吧……”“嚯,”弘光夸张地倒抽一口气,“大户人家!我家别墅都没那么大。”“什么呀,”明晨看出弘光是在打趣,苦笑着往下反驳,“山旮旯里,路都通不到的地方,下雨屋顶还漏水,根本不值钱。”“话不能这么说,”弘光倒是认真起来,“现在发展这么快,说不定什么时候国道省道就经过了,地价瞬间翻个四五倍呢!——回头有空得去把围墙打起来。”“啊?不至于吧?”明晨将信将疑。“你还别不信,我和我爸一起做项目的时候,就有好多这种例子,那一次在A省农村……”弘光便说起和父亲一起搞开发的事,还拿出手机,让明晨看照片做佐证。弘光作文的分数总是一塌糊涂。说故事却很有天分。大抵虽然语言朴实简单,经历本身对于这个年龄的少年来说却足够称得上跌宕起伏——明晨听住了,不知怎么,听着听着两个人就挤在一个被窝里睡着。之后一夜无梦。火化、户口注销、骨灰贮藏……之类的手续,因为弘光提前拖父亲找了熟悉的人,流程都很顺利。接下来,只等着合适的日子下葬——虽然明晨受到的教育比较“唯物”,但在这个问题上,还是决定遵循“封建”的做法,打电话回老家,请爷叔找神婆选“吉日”。大概姐姐命格坎坷,就连下葬的“吉日”也不好选择——挑过来两个日子,要么在火化之后七天之内,要么就要再等五年。明晨茕茕孑立,身如浮萍,五年之后都不是很确定自己会在哪个城市,当然只好卡着七日之内得这个时间点下葬。于是又急急地去找墓地。尽管姐姐一生下来就被送给其他人家,明晨还是决定把她葬在妈妈和外婆近旁——或者不如说,正因为姐姐从小就被送出去,这时候明晨才格外在意,想要让她回到妈妈外婆身边。然而人口增长,墓地的位置也很紧张——毕竟阴宅是只迁入不迁出的——妈妈和外婆葬的那个墓园,已经没有空余的地方。倒是外婆之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为了“冲一冲喜”,给自己和明晨都置了阴宅,现在外婆的位置已经立了碑,明晨的却还没有用。他想了又想,把它让给姐姐:“在世的时候,妈妈和外婆都疼我,却没有疼过姐姐。希望在姐姐在那个世界里,能像我一样,被妈妈和外婆疼爱。”第45章 说这句话的时候,天上正飘着细密的雨丝。弘光打着伞,站在明晨身后。看着他细白的脖子像垂死的天鹅一样弯下去。很想伸手揽住他。——明晨没有其他家人。弘光不忍心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给他请了许多人来做法事——佛家的也有,道家的也有,还有成群结队的吹打哭丧的。可越是这样,越显得明晨在人群中无依无靠,连落在地上的影子都格外细长。弘光不落忍。只得一样换了正规的丧装,和明晨一样,站在主人家的位置上,陪着他一路扶灵抬棺。待落葬、填土、竖了碑,人渐渐散去,明晨却还在原地徘徊不去。弘光知道他难过,并不催他,站在他身后默默地等。许久,明晨抬头长叹一口气:“从此以后,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是一个人了。”眼角落下一滴小眼泪。弘光心尖最软的地方被这眼泪扎了一下。从后面搂住他:“怎么说话呢。”——动作很温柔,语气却很急。明晨一滞。弘光把他往怀里又带一带:“这不还有我么。”明晨咬着下唇,不说话。弘光把他扳过来:“怎么?年都在我家过了,还不算兄弟?这会儿不认账了?要不要买个三牲,我们当着你妈你外婆拜个把子?”看明晨眼睛红红的,又后悔把话说龇了,矮下身道歉:“是我急了,不该这种时候说这个,”半蹲在明晨面前搂着他,使明晨可以很方便地靠在自己肩上,“但你不是一个人。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好不好?”明晨抽噎了一阵。听到他这个话,反倒哭得更凶了。弘光没办法,只能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扭得背酸脖子疼也不敢动一下,许久,听到明晨打了个哭嗝,从怀里挣出去:“才不要。”“什么?”明晨的声音带着哭腔,黏糊糊的,弘光没听清。“当兄弟什么鬼,才不要。”明晨又打了个哭嗝说。“呃……”弘光心尖像被针扎了一下,内脏都要缩起来。“说好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呢,”明晨红红的眼睛瞪他,抽抽噎噎的,不管声音还是断句都很含糊,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怎么又‘兄弟’起来——是不是打算欺师灭祖?”弘光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好拍拍他:“行吧,师尊大人,您说了算。”白事过后,明晨又在家里平复了两天心情——说是“在家”,其实他家年久失修,已经不能住。弘光找了附近的招待所。乡下小地方,条件有限。明晨不忍心弘光陪在自己旁边受罪,便想让他先回去。弘光一眼看穿,笑说:“得了吧你操的什么心,也不想想我转学来的时候什么样——我跟着我爸在工地上,四面漏风的房子都住过,夏天蚊子轰炸机似的,能把人整个抬出去。”明晨被他逗乐了:“真的?”“可不是,天再热也不敢不挂蚊帐。有一次蚊帐破了个小洞,睡一夜起来——嚯。”“怎么?”“手臂变成一截大玉米。”明晨听得眼睛都瞪大了——这晚上又是听弘光各种天花乱坠的见闻过的,什么时候睡过去都不知道。半夜醒来一次,发现自己滚在弘光怀里。乡下旅馆没有窗帘,月光穿过窗棂洒进来,落在弘光的睡脸上,柔和了他原本过分锐利的线条,洗掉平日里一身痞气。长而直的睫毛在眼窝里投下浅浅的蓝紫色的阴影,睡梦中安静地一动不动,有种别样的乖。明晨心尖一颤。想要吻他却又不敢。只凑上去轻轻地蹭了蹭他高挺的笔尖。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