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也不笑了:“没有。所以您尽可以试试。”“好,爽快。”厉苛仿佛要和合作方握手那样伸出手,“我们试试,看是你找钱快,还是我逼死苏家快。”苏晏用力握住他的手:“只是试试多没意思,我们赌一局吧。”厉苛眉梢一挑:“哦?苏总想怎么赌?”苏晏又笑起来:“如果苏家倒了算我输,挨过这阵子没倒就算您输了。”“赌注呢?”“如果您输了,我要您放手厉氏和我们合作的项目,厉建国拥有独立的最高决策权。”苏晏飞快地回答。厉苛眉毛都飞起来:“这可是豪赌。苏总下什么?——您要输了可就一贫如洗……”苏晏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您都摸我的脸三四次了,您说我能下什么——我下我自己。”厉苛眼一亮:“很好。”苏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厉家主宅的。等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正抱着马桶呕吐。上午吃的饭全都吐得一干二净。连胃酸都吐出来。胃里已经没有东西,可还是不断地干呕。他觉得恶心。并不是具体地哪一件事。而是所有的一切,都恶心。就连身在其中应对自如的自己也一样恶心。喉管和口腔被胃酸烧得热热地疼。他不得不漱了很久的口。用冷水扑了扑脸,妄图使自己冷静下来。一抬头却看到镜子里的人一双眼红艳艳的,眼底充血,眼角挂着泪痕,一点都不像他自己——见他抬头看,还故意对他笑一下,是对着厉苛的那种笑。他想起和厉苛的赌局,脸边仿佛还残留着被抚摸的触感——“哇”地一声,这一次连绿色的胆汁都吐出来。最后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床上。缩进被子里,把头也埋进去,蜷成一小团,用力嗅了一会熟悉的味道渐渐冷静下来,五感终于回来,思维能力也重新上线,这才赫然惊觉:这里不是苏家。这不是他自己的房间。这是厉建国的别墅。这是厉建国的床,厉建国的被窝,厉建国的味道…………一时从脊椎开始冷。一直冷到五脏六腑,血管淋巴,四肢百骸。苏晏发出一声笑。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像是夜晚猫头鹰的怪叫。他想习惯真是可怕。就算看过那样的视频,就算明知道厉建国在背后和在他面前是完全不同的模样,就算理性想要远离……可感到伤心难过,想要一点安慰的时候,身体竟然还是自发地就到这里来了……他感到一阵难以忍耐地天旋地转。捂着嘴又冲进厕所。最后他连回到床上的力气都没有了。横在床前的地毯上,头靠着床沿,虚弱地喘息——没有被子,很冷。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当年听说厉建国收了个房里人,怒气冲冲地闯进来质问人。那时那个叫小燕的孩子也是蜷在地毯上,卷着自己的小毯子。现在想来真可笑。苏晏想。我甚至没有自己的小毯子。他觉得这种场景下,似乎十分有必要哭一下:毕竟他的头很疼,眼睛也疼,鼻子里又酸又胀,和哭泣有关的器官似乎都在索求一次痛彻心扉的嚎哭。而且哭一下的确能发泄情绪,对恢复理智有好处。但他酝酿了半晌,除了在地毯旁边又呕出一块污痕之外,搞得头更痛了之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他这才想起:只靠他自己是没办法哭的。小时候曾有过一个一哭就打他的乳母。在职的时间不长却也足够给他造成心理阴影。而母亲神经衰弱,从来只要一有人哭就睡不着。在遇到厉建国之前,他无论什么情况都会尽量憋着不哭。久而久之就不会哭了。只有厉建国抱着他,慢慢拍他的背,他才能渐渐哭出来。那是他最喜欢的怀抱。世界上最让他感到安全的地方。哦,曾经是的。苏晏又笑了一声:“哭都不会,真是没用。”——他对自己说。他不知道自己算是睡过去还是晕过去。醒来的时候略有一点发热。头脑却清醒起来。面对厉苛的压力实在太大,有许多反应都是应激性的,属于身体和头脑的自我保护,几乎没有经过太多的思考——现在想来,虽然厉苛那边的证据链很完全,但自己从小到大的感受同样也……最少不能说完全不算数吧?最少,自己愿意在心中为厉建国保留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苏晏握着胸前被体温温暖的玉佩。一面在心底嘲笑自己的偏心和不理性,一面决定给厉建国一个解释的机会。然而向他提起这件事?告诉他厉苛已经透了底必然是不行的。他应变能力没话说,演技更是精湛——在自己面前,在厉苛面前,全然是两幅面孔,有时换脸的时间不足一分钟,却竟能显得如此自然又真实……一旦让他知道从小到大另一面的言辞暴露了,以这川剧绝活一般的变脸本事,恐怕他说什么,自己就信什么。……毕竟去找他要解释,主观上本就是想要相信他。寻思半晌,苏晏找了个比较可以接受的切入点,对了对时间,确定厉建国所在地不是半夜,拨通电话:“阿国哥哥。”他自以为情绪隐藏得很好。那边厉建国却问:“怎么了?难受?难过?压力大?”“没有没有,”苏晏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漏了陷,赶紧打断他,尽量把语句缩短一点,“我问你个事。”“嗯,你说。”“谭先生也在X市那边吗?”厉建国声音一滞。不知是谁告诉苏晏的。可转念一想,这次来参加峰会的人员名单都是公开的。谭先生作为最重要的发言人之一,新闻上各种播,知道也很正常。便回答说是。苏晏又问:“你是去找他的?”“是。”厉建国回答。对苏晏从来很诚实——有的事情他不想苏晏知道,会隐瞒不说,指望苏晏不会发现,然而苏晏一旦正面问起来,他还是有什么说什么。但这个问题总觉得有点微妙,厉建国便又加了一句:“也不止找他……”“他家几个小姐都在?”“受宠的都在。”“你是去相亲的?”“晏晏,你听我说……”“是不是?”“呃……主观上不是……”“但客观上是?”“晏晏你……”“我没生气,我就问问。”苏晏摁住眉心,“你别想多了,我真就是,随便问问。”为了不让厉建国发现异常,苏晏强打着精神又寒暄一会。挂掉电话觉得累。又干呕了两声,什么都没吐出来。嘴里苦涩涩的却也没什么力气去洗手间漱口。也不敢去。他想,如果现在照镜子,一定发现自己全身体脱色,头发都白光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