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却没容他多想,忽然翻了个身,半覆在承渊身上,唤他名字:“承渊。” 承渊应道:“哎。” 小皇帝便不说话了,只死死盯着承渊瞧,眼神明明灭灭的,满满装着的都是他。 承渊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伸手推了推,小皇帝便顺势又躺回了他身边,侧头看着他,道:“承渊,我今儿就十五了。” 承渊眨眨眼,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小皇帝似乎也不指望他说什么,静静地叹口气,不着痕迹地更朝着承渊靠过来一点点,像是被负面情绪包裹着,而只有承渊是那么一方净土似的。 承渊看得心里难受起来,有种懵懵懂懂的心疼。他想了想,也没说出安慰的话,只伸出手将小皇帝的手握住了。 自二师兄那里,他约略明白了小皇帝在烦恼些什么,奈何他什么都不懂,也没法子为面前的人排忧解难,实在无能为力。 他为此而对选择自在一生浪迹江湖的自己生出了些莫名的愤慨,又在小皇帝抬头看着他的一瞬忘掉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小皇帝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又一一咽下去了,最后只是反握住承渊的手掌,来来回回地捏着。承渊被他碰得有点痒,不愿意在这时候甩开他的手,便玩笑问道:“没出息的小子,翻什么呢?只惦记着要找生日礼物啦?” 小皇帝闻言一愣,似是勾起了初见承渊的回忆,也翘起嘴唇,配合答道:“我可是皇帝呢。” 语毕,两人都笑起来,一时间气氛仿佛又回到一年前的无忧无虑。 承渊边笑边说:“你可比那时候讨喜多了。” 小皇帝眉一挑,似有异议,却没反驳。 承渊接着道:“只是这斤斤计较的性子还是一样的。”说着,将手掌摊在他面前,“瞧吧,没有礼物。” 小皇帝难得稚气地瞪他一眼,露出个恼怒的神色来:“不是单图你的礼物——” 承渊摆摆手:“我知道,你又不稀罕这些——” “我稀罕的。” 小皇帝忽然插话。 承渊于是又笑起来,撑着腰半坐起身,自衣襟里掏出了一个小葫芦。 去年此时,他送了皇帝一柄自制的小刀。他的木工手艺是为着造假而学的,很是能唬唬人,但锻造手艺就着实一般了些,偏生小皇帝喜欢得紧,时时揣在怀里,搞得承渊也不好意思起来了,今年筹备得十分郑重,还拉来了师父的旧友助力。 承渊将小葫芦递给小皇帝:“打开看看。” 小皇帝依言接了过去,却并不先打开,反而拿在手上把玩起来,半晌,朝承渊一笑:“你做的。” 他语气肯定,承渊也不谦虚:“那自然。” 小皇帝便拧开了葫芦嘴儿,只嗅了一嗅,便惊讶道:“是酒?” 承渊嘿嘿一笑:“对了。” 小皇帝却并没有高兴的姿态,“嗯”了一声,将塞子原样塞上,又接着把玩小葫芦。 承渊见他这般,倒是有点无奈了:“喂喂,我知道你想喝什么好酒都是有的,但至少这是我亲手酿的,不至于这么不给面子吧。” “你亲手酿的?”小皇帝无意识重复了一句。 承渊点点头,心中忽然觉得自己跟着那酿酒师傅忙前忙后学的这小半年有点不值了,故意板起脸道:“不喜欢就还我。”说着,伸手去夺。 小皇帝却骤然以超乎必要的力气闪躲开了,将还带着承渊体温的小瓶子藏进了自己怀里。 承渊看得好笑:“刚才不是还挺不屑的?” 小皇帝抿着嘴不看他,只强硬地护着怀中的瓶子。 承渊便当真笑起来,试图欺入他怀里的手转而放在了他背脊上,轻轻抚着这一年来瘦了不少的少年。 殿外月华如水,悄阒无声,殿内亦只有那两道绵长的呼吸声响着,似永续不绝。五 皇帝生日第二天按例是不上朝的。承渊准点儿醒了一次,迷迷糊糊摸到自己怀里仍睡得正好的小皇帝,才想起来了这码子事儿。 虽然醒了,承渊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只饶有兴趣地看着小皇帝难得安静的睡颜。 小皇帝幼年的时候胖嘟嘟的,很是个养尊处优不识人间疾苦的样子。现在略长开了,眉眼里渐渐润出些秀美来,大概是随了坤宁宫里那位太后娘娘的。 只是那秀美之中,时不时透出些戾气来。少时候好说是骄纵,到如今却是会被认作是性子倔的,难怪摄政王早早地将这年纪不大的小皇帝认作了眼中钉,并没有调教出个傀儡皇帝的意思。 也因此,小皇帝更难在现今这局势诡谲的朝堂上守拙生存了。 这些承渊并不知道。他于政治上这些个勾心斗角的事情是完全不懂的,只是看着小皇帝那殚精竭虑的样子,免不了心疼罢了。 承渊松开环在小皇帝腰上的胳臂,想去碰一碰那长得俊俏的睫毛下的阴影,却被小皇帝一把捉住了手。 …… 原来没醒。 承渊哭笑不得地看着怀里那明明还在睡的小皇帝忽然死死捉在自己的手腕,本来难得平和中正的表情也染上了煞气。他的眉头紧紧蹙着,嘴也抿上了,显然是个睡得不安稳的样子。 ……败给你了。 承渊放弃了调戏的想法,将人抱得更紧些,宽慰地拍了拍小皇帝的背,就着这个姿势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承渊盯着已烧到巳时的时辰香,只觉得额上青筋不停地跳。 他这一宿竟睡过去了七个时辰。若是在师父处修炼时也如此放`浪形骸,怕是要被师父丢进山里喂蛇的。 承渊醒的时候小皇帝人已不在,怕是有正事儿去了。寝殿里没留旁的人候着,承渊便大大咧咧地起了床。 他对小皇帝这寝宫的机关布置早就谙熟于心了,这会儿便熟门熟路地从床头的小暗格里翻出来了纸笔,打算给小皇帝,免得人家回头见自个儿不辞而别心里头不舒坦。虽然小皇帝是没明说过吧,承渊不是傻子,这近三年来,自然也稍稍察觉到小皇帝对自己的重视。 咳,承渊觉得挺有成就感的。 写完了字条,承渊又顺手把那暗格里不知哪个宫人塞进来的春宫图啊凝香露啊之类的玩意儿给扔了——开玩笑,他家小皇帝才十四岁啊,这事儿太早伤身好吗!真不知道那位太后娘娘在想些什么,哪儿有跟着情人一起害自己亲骨肉的道理。 腹诽完了,承渊忽然想起来二师兄交代的任务。他这枕头风可不能忘了吹,不然二师兄得吃了他。 承渊心念一动,仗着这些年对宫闱日益熟悉了,干脆就自己动身去找小皇帝。 寻常偷儿的能耐是偷,神偷的能耐却还要多一项:找。 总得知道好东西在哪儿,才能偷到手吧。 承渊就是个中好手。 他估摸着小皇帝还在这承乾宫里,便窜到了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各自的开阔处站了侧耳一听,果然就听到了小皇帝的声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