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维宗干笑两声，道：ldquo春水说我坏心眼变多了。rdquo孟春水依旧沉默，孟兆阜却笑呵呵地拍了拍小赵的肩膀：ldquo坏心眼多点儿好啊。rdquo赵维宗被拍得不太自在，所幸终于把钥匙插进了锁孔，让他得以欠身进屋。几秒之后，客厅灯ldquo啪rdquo地点亮，一时间还有些刺眼。孟兆阜连鞋也没换，径直走进屋里东摸西瞅，放大了声音说：ldquo这屋还不错，干净宽敞，小赵平时也mdashmdashrdquo孟春水在沙发上坐定，打断道：ldquo我们合租的。rdquo赵维宗当时正对着门口的镜子整理翘起来的头发，接着话头说：ldquo对，我们俩住在一起，从大二开始。rdquo说完他回头，冲着春水偷偷乐，露出两颗虎牙，却莫名多了种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气势。ldquo哦，怪不得，rdquo中年男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ldquo孟春水现在翅膀挺硬，连房租钱也不愿意问我要了。rdquo赵维宗听得尴尬mdashmdash他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逻辑性。又见那孟兆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索性拎着保温桶进了厨房。我还是回避一下，他一边洗碗一边默默想着，毕竟外面这两位算得上积怨已久，不知道今晚会不会爆发？他越发觉得厨房外的沉默像是暴风雨的前兆。尽管如此，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听mdashmdash听那孟兆阜在屋中绕了一圈，似乎又溜回了客厅，问的好像是：ldquo这是什么？rdquo赵维宗从厨房出来，看见孟春水还是枯坐沙发，没有回话的意思。他端了些橘子在盘里，对着背手站在电视机前的中年男人客气道：ldquo还有苹果，叔叔您要吃的话我去洗。rdquo孟兆阜却摆摆手，指着电视柜上摆的一块ldquo石头rdquo，再次问道：ldquo这是什么？rdquo那ldquo石头rdquo个头不小，表面凹凸不平，倒像是什么远古巨兽的筋骨，纵横交织在一起。立在冷色的白炽灯下，闪着粗糙的光泽，有一种狰狞的美感。ldquo哦，这个呀，就是夏天暴雨，楼下打雷劈倒了棵树，rdquo赵维宗把橘子放到茶几上，又挨着孟春水坐下，ldquo是棵老树，根都露在外面，我觉得可惜就去割了一块下来，按教材里说的做了些防腐处理。后来发现当摆设还挺好看的。rdquoldquo这样啊helliphelliprdquo孟兆阜敲了敲这件奇异的艺术品，发出ldquo笃笃rdquo的脆响，又道：ldquo小赵什么专业的？美术？rdquoldquo我考古的。rdquoldquo你呢？rdquo中年男人看向自己的儿子。ldquohelliphellip物理。rdquoldquo哈哈，我这当爸爸的连自己儿子学什么专业都不清楚，确实也不太像话，rdquo孟兆阜拍了拍脑袋，也在沙发一角坐下，ldquo你们今年helliphellip应该大三了吧？rdquo孟春水冷淡道：ldquo有什么事你就直说，故作关心没有必要。rdquo中年男人漠然的脸上显出夸张的惊讶，像是听到什么世纪异闻：ldquo故作关心？再怎么样我总是你爸爸吧，非要弄得那么僵？rdquo孟春水缄口不言了。低头剥了个橘子，放到赵维宗手里。ldquo好吧，其实这趟过来，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rdquo孟兆阜揉着眉心道，ldquo我可能要死了。rdquo孟春水不作反应，赵维宗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惊得瞪大了眼睛。男人紧盯着儿子，低声道：ldquo爸爸脑子里长了瘤，目前是良性，但太大了不好摘，又压着神经，也说不准哪天癌变。rdquo话音落了，屋里一时陷入死寂。赵维宗含着一瓣橘子不敢再嚼，因为此时哪怕是轻微的咀嚼声，也显得非常突兀和孤零。中年男人又道：ldquo我可能还能活个一年两年，五年六年，十年八年？rdquo孟春水继续冷眼听着，手上也继续不紧不慢地剥着橘子，看不出情绪。忽然他抬起头，看着父亲说：ldquo你可以做手术。rdquoldquo我说了太大不好摘！你以为我没找过医生？告诉你我去了最好的医院，请了最贵的专家门诊，结果就是，没法摘掉！rdquo孟兆阜突然歇斯底里地叫嚷起来，末了又阴恻地笑了笑，沉声道：ldquo你小子心里可能很高兴吧？你恨死我了。rdquo孟春水脸颊蒙上一层霜色：ldquo随你怎么想。rdquo男人哼了一声，又道：ldquo我就知道，我死了你都懒得埋对吧？rdquo听到这话，孟春水像是挨了一棒，丢掉手里的橘子，尖厉道：ldquo我问你，爷爷死的时候你埋了吗？尸体你找了吗？他衣服下葬的时候你又跟谁在一起鬼混呢？张诚是吗？rdquo顿了顿，他又哂笑，ldquo不过，你死了我还是会埋的，因为我不是你。rdquo赵维宗听得可谓心惊胆战，却又插不上话，只得把手覆在孟春水冰凉的手腕上，安抚地摸了摸。孟兆阜脸上露出一丝悲凉，又很快拿面具一样的僵硬笑容掩盖住所有情绪。他说：ldquo我承认，你爷爷是被我气得跳江的，但这都怪不到你张老师头上helliphellip没错，以前我也确实有很多事情对不起你，对不起爷爷，也对不起你妈妈。我一直想做一些补偿，尤其是现在，希望你能接受。再不做可能也来不及做了。rdquo孟春水垂下眼睛，又拿起一个橘子来剥。中年男人继续自顾自道：ldquo儿子，等你毕业了愿意来我的公司吗？虽然算不上专业对口，但我相信你没问题helliphellip毕竟是干了这么多年的事业，到头来交给谁我都不放心。rdquoldquo不愿意。rdquo男人好像没听见这回答似的，急切道：ldquo那你还愿意叫我爸爸吗？你上回叫我爸爸是什么时候？想起来了，非典你要进京mdashmdashrdquo孟春水立刻打断：ldquo你走吧，如果你想补偿我，那以后就不要和我联系，更不要来找我。rdquo声色凛然。孟兆阜闻言站了起来，直直地瞪着面无表情的孟春水。他愣了一会儿，居然走到电视柜前，又去打量那块树根，背着身子，让人看不到他在摆弄什么。半晌他道：ldquo你就有这么恨我？rdquoldquo对。rdquo赵维宗被这气氛压得难受，小心翼翼道：ldquo我插一句，其实有时候距离这种东西也没什么不好的，两方都能轻松一点helliphelliprdquoldquo好，好，rdquo孟兆阜放下树根，平静道：ldquo我走了，不用送了。rdquo说罢就推门离去。赵维宗听见皮鞋踏地的声音在楼道里回响。孟春水把七个橘子全部剥好，整齐地垒在盘子里，然后他站起身来，也走去看那树根，眼神中有种淡淡的狐疑。ldquo怎么了？rdquo赵维宗揪了一片橘子往他嘴里喂，ldquo这东西今天很抢眼啊。rdquoldquo没事，rdquo孟春水张嘴咬住果肉，轻声道，ldquo刚才没吓着你吧？rdquoldquo我哪有那么容易吓到，又不是小姑娘，你helliphellip你也别太难受了。rdquoldquo我不难受。rdquo赵维宗从背后抱他，脑袋抵在他后颈上，闷声道：ldquo说个歪理，lsquo没有过不去的坎rsquo这话虽然是扯淡，但我们遇上过不去的坎，都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换条路走。rdquo孟春水愣了愣，问：ldquo我今天说的话是不是特别伤人？rdquo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