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赵维宗醒了过来。他看了看身上盖的夹克，深呼吸一口，问孟春水：ldquo我睡了多长时间？rdquoldquo两个小时。rdquoldquo已经快十点了呀helliphelliprdquo赵维宗把夹克叠好，连同手机一同交还给孟春水，ldquo你接下来有事吗？rdquoldquo没有。rdquoldquo那送我回家吧。老地方，路没忘吧？rdquo之后的路上他们一直沉默，赵维宗好像忘了自己还有事要跟孟春水说，又好像是事到临头反而什么也做不成。这么说魏远之还是缓解尴尬的利器呢？他盯着挡风玻璃上的水痕，偶尔跟着电台里的郭德纲笑一笑。下完雨的北京晶莹剔透的。路上车不多，很快就到了燕园，又很快到了出租屋楼下。ldquo我mdashmdashrdquo赵维宗解开安全带，想了想，才说，ldquo你不打算问我点什么？比如helliphellip为什么揍魏远之？rdquoldquo已经猜到了，rdquo孟春水望着他，眼睛一如曾经那样明亮，ldquo你呢？我知道你也有很多想问的。rdquo下一句是ldquo我都会回答rdquo。这是孟春水斟酌很久的决定，因他今夜已明白一点，无论如何自己都不想再让赵维宗伤心了。然而这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赵维宗打断。他说：ldquo没有，我没什么想问的，你做什么都有你的理由，我都理解的helliphellip以后你打算怎么样我也不想问，今天这些本来都不该发生的，是我把节奏打乱了对吗？rdquo话毕，他蜷起身子，手臂撑着额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孟春水没有说话，慢慢拍着他轻颤的后背。过了一会儿，赵维宗抬起头，对他笑了一下：ldquo今天你来找我说实话我挺开心的。本来打那个电话也没抱什么希望。总之谢谢你，我先上去了。rdquo说罢他就开门走了。孟春水被那个笑容晃得发懵mdashmdash赵维宗的反应和他先前想的完全不一样啊？回过神时他已经站在公寓楼门口，脚踩在湿漉漉的水坑上。而赵维宗则站在一楼楼道里闪来闪去的昏黄灯泡下，正回头愕然地看着他。他听见自己说：ldquo我也上去。可以吗？rdquo赵维宗整个身子都转过来，手有些局促地搭上楼梯扶手：ldquo可以，可以，当然。rdquo出租屋没什么变化，那块树脂板挂在走廊里，被手电照着，一副图景在墙上熠熠生辉。孟春水在沙发上枯坐，赵维宗在浴室里洗澡。穿好了衣服，赵维宗盯着镜中有点鼻青脸肿的自己，突然觉得悲惨不过如此mdashmdash你不告而辞的老情人，今天终于出现了。你明明想抱住他再不撒开，任他如何你都绝不退缩，可事实上你却跟他说：ldquo那我走了，谢谢你。rdquo而此时他就在外面，真真切切地坐在那里，你却又踌躇犹豫，甚至不敢迈出这间屋子。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叫近乡情更怯吗？他本来，他明明，他确实有一肚子话要问，一心的气要撒，可当他与孟春水真正单独待在一起、没有任何其他借口的时候，却发觉自己什么也做不出来。赵维宗曾经多么想要一个答案，但当这答案近在眼前时，却又感到恐惧。因他明白没有今天魏远之这茬事，孟春水就不会来找自己。见面？重逢？都是那个人的意料之外，并不是愿意的、计划好的。所以也大概可以猜到，话一旦问出，答案很有可能并不是自己盼的那个。而它假如不是mdashmdash哪怕有一丝失望的可能性mdashmdash那对他自己来说也是灭顶之灾。人一意孤行过一次，然后从悬崖上掉了下去，今后再看见高山，也都会犹豫要不要上去。但总不能一直躲厕所里吧，就像以前自己躲里面撸管一样？赵维宗自嘲地想，最终还是推开了门。外面并没有什么水深火热抑或狂风骤雨，孟春水平静地坐在沙发一角，好像在回复短信，见他出来便抬起头，问道：ldquo还疼吗？rdquoldquo好多了已经，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rdquo赵维宗尴尬地放下浴巾，笑了笑，ldquo那家伙没什么杀伤力。rdquoldquo对不起。rdquoldquo啊？对了你吃晚饭了吗？家里还有点挂面我去给你煮helliphelliprdquoldquo我当时走错了路，所以去晚了。我没有去过赵登禹路。rdquo原来是说这事。赵维宗也不知自己是失望还是释怀，总之他竟然松了口气：ldquo反正最后你来了，对我已经足够了。rdquoldquo我不想吃面，你坐下。rdquo孟春水望着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沙发。赵维宗就鬼使神差地坐了过去。孟春水非常自然地把他揽到怀里。就像冰到春天就会熔化一样自然，赵维宗甚至没想过挣扎。鼻子里的血腥味没了，他就闻见孟春水身上的气味mdashmdash熟悉的，混着风油精味的干燥气息。雨后的空气也是晶莹剔透的，不凉不热。蝉声静了，只听得见蝈蝈。突然间就什么也不想再思考了。放过我吧，赵维宗对心里的那团黑气说，今晚过去再说今晚不能浪费呀。倒真有种今宵有酒的醉意。那夜赵维宗睡得很沉。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也许是太累，或者是ldquo孟春水就在身边rdquo这事儿已足以让他安心，总之他在沙发上很没出息地睡死过去。那些纠结和不确定都被极深的睡眠剥离mdashmdash他已经很久没睡这样一个好觉了。第二天早上他醒来，发觉自己横躺在床上，而身边无人。赵维宗看着窗外大亮的天光，认命般起身穿衣服，打算去拍卖行辞职。正系着扣子，却恍惚听到厨房里有动静。走去一看，孟春水正在炝一锅西红柿鸡蛋，灶台上摆了两个碗，里面是煮好的面条。赵维宗靠上门框，继续扣着扣子，扣眼太小导致他动作迟缓，半天只扣了头两个。他闷闷地说：ldquo我以为你走了。rdquoldquo我早上走了一趟，然后又回来了，rdquo孟春水把菜盛进面碗里，放下锅，转身看赵维宗，ldquo你饿了吧？rdquoldquo有点，rdquo赵维宗还有点发愣，他端起两碗面往餐桌走，ldquo厨艺进步挺大啊。这两年没人给你做饭？rdquo孟春水没说话，只是跟上去，趁他转身帮他把剩下的扣子一个个扣好。赵维宗别过头去，耳朵却已经红了。他小声道：ldquo你刚才说早上去哪了？rdquoldquo那条巷子，然后我又差点迷路了。rdquo赵维宗终于没忍住发笑：ldquo你去那干嘛呀，参观战场吗。rdquo孟春水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东西，是赵维宗ldquo阵亡rdquo的手机。赵维宗瞪大了眼睛mdashmdash他想这东西被雨一浇总该坏了。这人起一大早跨越半城，就为了把它给自己捡回来？ldquo没坏。rdquo却听到孟春水说。赵维宗更惊讶了，连忙坐下检查。半分钟后道：ldquo不会吧，诺基亚这么牛逼，真没坏！rdquo确实没坏，孟春水也检查过了。当时天蒙蒙亮，他从墙角的水坑里把它捞出来，仔细试了试各种功能。翻到通讯录的时候，他看见自己的号码，存的名字是ldquo春水rdquo。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