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怔在原地，好像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消息，他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凝固，眼泪就落了下来，溶掉嘴角半干的血，滴到他乳白色的领口上。而杨剪已经开始把他往花路下面推，就那么拿指尖点着他的肩头，一步一步逼着他倒退。李白还不肯相信：ldquo哥你说什么？rdquo杨剪冷淡道：ldquo我说，滚蛋。rdquoldquo好，第三次了helliphellip我记住了。rdquo李白愣了片刻，才撂下这么一句。他撩起衣摆擦干净脸上的血迹，全然不顾自己直接把腰露了出来。然后就插上兜，慢慢穿越摆满圆桌的金色大厅，头也不回一个。李白走了。刚刚初秋，他已经穿上了厚厚的毛衣，可赵维宗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像张薄纸，一出门就要被撕碎在风里。众人看着他离开，已经乱成一锅粥，走的走骂的骂，而杨剪全然不理会。他在摆满气球的花台边坐下，婚礼主角只剩下自己，他却捂脸大笑起来。小赵赶紧跑过去，想跟孟春水一块，把这人先拉下来缓缓再说。杨剪却像钉在地上似的，一动不动。ldquo你们都滚吧！rdquo他冲着所有人大喊，于是几百号宾客真就纷纷撤光了，最后只留下赵维宗跟孟春水与他并排坐着，默对满庭狼藉。ldquo你要不还是去追追新娘子？rdquo赵维宗小心地问。ldquo结不成了已经，rdquo杨剪盯着自己锃亮的皮鞋尖，低声道，ldquo我缓会儿就走。再纠缠她我就真是混蛋了，李漓能嫁个更好的。至于李白，是我对不起他。rdquo小赵心说你也知道自己这事儿做得确实太浑，我要是李白我也得恨你，想了想，他说道：ldquo那姑娘挺单纯的。李白也不是坏人。rdquoldquo是呀，没错儿，rdquo杨剪冷笑，ldquo你们都单纯，都是善良人，我王八蛋。rdquo赵维宗见他这副模样，心软了，想宽慰几句大家都不容易，却听孟春水突然问：ldquo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你一走了之？rdquoldquo不然呢，我现在一无所有了，留下还有任何意义吗，你说现在谁还想见我，rdquo杨剪抬头看他，ldquo我想离开北京。我只能走。总算看明白了，这辈子跟谁过，我都是个祸害。rdquo孟春水点了点头。ldquo怎么，你也觉得我是祸害？rdquoldquo你离开是对的，rdquo孟春水平静道，ldquo尤其对李白和李漓来说。rdquo杨剪似笑非笑，不说话了。就在这时，赵维宗手机叮叮咣咣地响起来，系统还语音提示他有三个来自同样号码的未接电话。ldquo刚才太吵了我没听见。rdquo小赵喃喃道，赶紧从西裤口袋把手机掏出来，等他看清来电显示，却有些无措地抬起头，看向孟春水和杨剪。ldquo是你姐，打好几个了。rdquo他对杨剪说。ldquo接啊！快接，rdquo杨剪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好像抓住了什么依托似的，整个人都坐直了，ldquo你问问她在哪儿，我马上去找她。rdquo于是赵维宗按下了接听键，抢先说道：ldquo杨剪在我边上呢你俩先说吧。rdquo却听杨遇秋强压着哭腔道：ldquo你能单独听我说几句话吗，小赵？rdquoldquo啊，好，rdquo赵维宗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ldquo你说。rdquoldquo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无耻的呀，李白说得都没错helliphelliprdquo杨遇秋还是哭了出来，ldquo我确实当过小偷，我还干过更坏的事儿，我这种人是不是不配当你朋友？rdquoldquo都过去了，你只要改，那现在就是个好姑娘，rdquo赵维宗斟字酌句，ldquo更何况当年确实也挺不容易的helliphelliprdquo杨遇秋不吭声了。通过听筒，能模糊地听到风声，混杂着类似钟鸣的震动，仿佛近在咫尺。等等，钟鸣？赵维宗看了眼手表，正好是一点整，他又隐约想起旁边北宫门附近好像有座挺高的钟楼helliphellip不会吧？ldquo喂？你还在听吗？rdquo小赵一边打手势招呼坐在地上的两人跟着他走，一边问道，ldquo你在哪儿呢？杨剪说要过去找你。rdquo杨遇秋还是不吭声，杨剪却急了：ldquo我姐说什么？什么情况啊现在？rdquo赵维宗捂住手机冲他跟孟春水说了句ldquo快跟我来rdquo，便继续对杨遇秋说：ldquo说句话，我们现在挺担心你的，你到底在哪儿？rdquoldquo帮我跟杨剪说一声，破坏他今天婚礼，姐姐很抱歉。是姐姐对不起他。rdquo听到这话，赵维宗心里的那种不安感越发地强烈，他已经带着身后俩人开始飞奔，冲着手机大喊：ldquo你是在钟楼上吗？千万别激动，有什么话还是当面跟他说比较好！rdquoldquo来不及了，rdquo杨遇秋哑着嗓子抽噎，语气却平静了许多，ldquo是我的错，其实我也不该给你打电话的helliphellip但还是没忍住。我本身就是个错误对吗？rdquo她竟笑了，ldquo但认识你很幸运，小赵，我想不到世上还会有这么好的人，这么好的家庭，我以为我一辈子也没机会见到的。谢谢你，当时你肯把我带到地铁站，让我能够认识你。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rdquo赵维宗听得浑身发冷，基本能够确定这姑娘到底准备做什么了。此时杨剪已经跑到了他的前面，火急火燎地朝着钟楼的方向飞奔，孟春水则跟他并排跟在后头，眼神了然。看到这双眼睛，他就没那么慌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拖延时间，人见到了怎么劝都好说，小赵这么想着，又冲着手机柔声道：ldquo别这么说，世界上美好事儿很多的，比我好的也大有人在。对了，你知道吗，过两周天儿再凉点，我们单位组织去十渡钓鱼，要不你跟杨剪也一块去散散心？rdquo杨遇秋却仿佛全然没听到他在说什么，缓缓地说：ldquo你这么好，我却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很后悔。但后悔是没有用的。rdquoldquo没有，你哪儿对不起我们了，可千万别往自己身上瞎扣帽子，rdquo赵维宗不知怎么安慰她才好，只好胡乱抓个话题，ldquo今天风这么大，你还穿着刚才那件旗袍？冷不冷啊？rdquoldquo不冷，我不冷小赵，rdquo杨遇秋轻声道，ldquo希望你helliphellip你和小孟能原谅我。再见。rdquo这时他们一行三人已经跑到了北宫门，还差一个红绿灯就能到钟楼底下。赵维宗在斑马线上飞跑，慌慌张张地跟杨遇秋说着ldquo我们从来没有怪过你rdquo之类的宽慰话，却再听不到有人回答。那声ldquo再见rdquo之后，杨遇秋似乎并没有挂断电话，可听筒传来的，又只剩下风声了。赵维宗永远也忘不了那声撕心裂肺的叫喊。那声音来自杨剪，是一种近乎绝望的、仿佛濒死凶兽的哭嚎，从他前方大约五十米处传来。赵维宗慢慢停下脚步。他看见杨剪就在钟楼前灰白色的小广场上，跪伏在地，浑身剧烈抖动。而隔着他的背影，可以隐约看到一双雪白的腿，一截雪白的旗袍，以及披散了一地的黑发。这一切都被泡在一片巨大的血泊之中。还是晚了。赵维宗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周围人群蛾子一样的嗡鸣声，竟让他不敢再向前一步。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