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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文人,又是宦官,少年时挨了那刀不出百日,便被流放去镇北苦寒之地,寒冬和苦役熬坏了年轻的体魄,这两年虽是听话了许多,好好睡觉认真吃饭,被她养得气色红润,骨上也覆了些薄肉,可比起旁人,他在体力上终究还是要弱些。周书禾想着醒来前后的事,想到祁遇要把自己从河里救起来,带上昏迷的她找到一座石窟,去找能烧的柴生火,找干燥的树枝做衣架,找果腹的果子,又去找棕榈树,做这件蓑衣。他好像一直都没有休息。她有很多不应该,比如说坠崖前不应该生出防备他的心思,醒来后不应该执拗地要马上回去,被拒绝后更不应该用祁遇对她的感情来胁迫他。但是她应该去安慰她的岁岁。这一个应该,便抵过对祁遇的千千万万个不该。周书禾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她忍不住收紧双臂,用力把他搂得更贴近。“怎么了?”祁遇微微喘息着问。周书禾摇头,脑袋蹭了蹭他的肩窝,唤他的名字。“嗯。”祁遇停顿片刻,声音像春风一样轻柔,“没事的,别担心。”周书禾不知道他是在叫她别担心什么,别担心岁岁,他会没事的;还是别担心我,我没事的。但其实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她只觉得心尖丝丝缕缕地收紧,像是有什么密密麻麻的东西啃食着心脏,并不痛,却真实地被吞噬着,胸腔里空得她忍不住颤抖,好像只有把那个名字噙在舌尖时,才能稍微好受一点。“祁遇,祁遇。”大雨将歇,她一直在重复地呼唤着他,等人应了声却又不说话,过会儿再唤、再应,如此几次三番后,祁遇忽地发出一声轻叹。“要不,我给你唱首歌吧。”周书禾错愕,惊诧道:“你还会唱歌?”祁遇这人自幼好强,每当被旁人的质疑时,他虽然面上尚能假做谦逊模样,温和有礼地接受合理批评,私下却狠着心加倍努力学习,到下次再状似无意地表现一下,嘴上说着哪里哪里承让承让,心里却是高兴的。诗词歌赋君子六艺,便是后来跟着周书禾爬树摸鱼游水看戏,初时的狼狈无措也很快变成安然自若,非要把她那一帮狐朋狗友比下去才算舒服。所以她这下意识的质疑语气把祁遇弄得微微有些恼羞,本是随口一说的提议,倒成了不得不自证的才艺展示。“略懂一二。”他清清嗓子,严肃地说。然而这歌到底还是没有唱下去。深山中只有前人双脚踏出来的蜿蜒小道,正是漏液时分,乌云渐次散去,月亮半遮半掩地指引前路,祁遇一直用那根木杖细细探着路,有些东西却到底防不胜防。那是猎人藏在山间落叶下的,用于捕兽的虎齿夹。虎齿夹一般都用来捕猎野猪麋鹿这种大型牲畜,内里有一圈大而锋利的锯齿,底下的踏板感受到重力后,两侧的铁齿瞬间收紧,力道大得可以震碎踝骨。祁遇刚踩上就感觉到了不对,但机栝发动比人的反应快得多,小腿被缚,往前走的势头生生止住,头脑被骤然炸裂的痛感击中,整个人不住地往前倾倒。前方是一个下坡,他只来得及调转身子把周书禾护在怀里,便顺着崎岖山道滚了下去。直到撞到坡道中段的一棵大树上。背脊受到巨大冲力,祁遇喉中腥甜,猛地呕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就连意识也有片刻恍惚。等他在从短暂的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周书禾正以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跪坐在他的面前,缓缓把手收回到自己袖子里,呈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冷静。“你还活着。”她一字一顿地说。祁遇闻言懵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她刚才是在探他的鼻息。周书禾垂下眼眸,脸上还是那副平静到冷漠的表情,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淡淡地说:“我以为我又要害死你了。”晚风拂人面,她散乱下来的长发随风而动,眼中却像是沉着一潭没有涟漪的死水。祁遇心中倏的撕开一阵针扎般的锐痛,他来不及思考什么叫“又”,慌忙揽住周书禾的肩膀搂在怀里。“没事的小禾,我没事,你别害怕。”周书禾沉默着点头,把自己的下巴放在他肩窝里,猫儿似的,缓缓蹭了蹭。“可是刚才你吐血了。”“是淤血,吐出来就舒服多了。”“你还晕过去了。”“就一会儿,脑子摔懵了而已。”“你一直都没有休息……”“没关系,我睡眠很浅,以前又时常通宵,今日这般算不上什么。”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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