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这只怪兽,既不面目可憎,也不令人讨厌。尹天成在前后两道期盼的眼神里端上了那只茶碗,递去向时晏嘴边的时候,他笑得几乎没办法正常吞咽。尹天成瞪着他道:“你快点。”他这才腾出一只温热的大手包住她,突起的喉结滚动,他用沾着水的嘴唇亲了亲她曲起的指关节。无耻,但还是被占足了便宜。奶奶看得喜笑颜开,乐颠颠地走开,自言自语地咕哝道:“收拾桌子吃饭咯。”尹天成扔了那小杯子,说:“让开。”锅里的汤水翻滚,翻着白眼睛的大鱼被炖得肚子张合。向时晏关锅,说:“饭前洗手是好习惯。”她翻个白眼,只是想洗去被他亲过的痕迹。长手长脚的人先她一步地打开了水龙头,尹天成被牢牢圈在他的怀抱里,像个毫无生活经验的小孩子。向时晏给她搓过手背又搓手心,再按一泵柑橘香的洗洁精打出细腻的泡沫。她几次要缩手,都被他紧紧攥住手腕。“别动,一会儿弄衣服上。”清水冲去泡沫,她手上白皙的底色又显露出来,他指尖温润的触感却好像怎么都清洗不了。圆桌上,三荤两素一个汤,尹天成和奶奶已经吃了起来,向时晏方才姗姗坐下,围裙被叠成方块放在多余的座位上,他自斟自饮倒了一杯金色的啤酒。尹天成头一次吃向时晏做的菜,模样一般,口感清淡,不算出色,倒也勉强过关。奶奶却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给面子地说:“我们家出了个大厨,在哪学的?”向时晏轻描淡写,说:“以前在餐馆里打过工,有时候忙起来了也要去后厨。不过这么多年没做,手有点生了。”奶奶感慨:“看来是吃过苦的,不像我们家里的人,除了张口要吃的,其他什么都不会。天成也是这样的,从小到大连杯水都没倒过。”向时晏一双严明清澈坦荡,往尹天成这边看的时候,却总让人觉得没安好心。他果然是淡淡调侃的语气,说:“没啊,刚刚就倒得挺好。”尹天成刚夹的一筷子肉掉桌上,低眉瞪过去:“怎么没倒你脸上呢。”向时晏无甚反应,把奶奶听得直笑,说:“这小两口真好玩。”饭后收拾,也同样是向时晏亲力亲为。奶奶点了一支烟,倚在桌边看着他,点头道:“以后也这样吧,别让天成太辛苦。”尹天成坐在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嗑瓜子,余光瞥着不远处的两个人。向时晏亦看向她,笑:“男人嘛,本来就应该多做一点。”奶奶说:“那你还要再加把劲,我可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一边尹天成打翻了果壳盆,瓜子壳洒了一满身。脸上热辣,尴尬地转向另一边,听向时晏说:“这个还是听天成的吧。”奶奶说:“天成那里,我早就打过招呼了。小丫头从小就听话,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不敢跟我倔的。”向时晏感慨:“她要能这么听我的,就好了。”“反倒是你这里,我有点担心。”奶奶笑着,将烟往桌上烟灰缸里磕了磕,说:“你毕竟比天成大得多,生孩子这事也不是只看女方的。”这回轮到向时晏尴尬,旁边有人噗嗤一声笑,尹天成肩膀一阵耸动。为了孙女和孙女婿,奶奶特地腾出了自己的大屋子,不知从哪个箱子里翻出的崭新百子被,红得刺人眼,下午晒了会太阳就铺起来。床还是当年的那一张,木雕花的千工床,用得起了浆,颜色深沉又温润。可惜当年家里遭过贼,带闷仓的小抽屉被偷得个干净,现在看到的全是后来新配的。两个人不是第一次睡一块,却没有哪次像这晚一样拘谨又尴尬。小小一件洗澡的事,你推我让,最后是奶奶催着,才有尹天成打头阵。她如烈士就义般,昂首望天的出去,又如贞洁烈女般,裹紧了衣服回来。向时晏看得好笑,洗澡的时候反复思索一会要不要作弄她。然而等回来的时候,看她背影消瘦地窝在床角,又立刻因汹涌的热血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可掀开被子躺进去,她居然在床上瑟瑟发抖。就像爬升到最高的巅峰,又立刻俯冲到地面。向时晏木着脸思忖了会,说:“你要是真的觉得这么不自在,我可以先出去。”“哎!”尹天成忽然起身抓住他胳膊,眼内闪了下,说:“不是的。”两两看着,向时晏不禁伸手摸了摸她细软的头发,她略一瑟缩,还是柔顺地倚着他手,重新躺了下来。向时晏仍旧下了床,尹天成问:“你去哪?”他声音轻缓地说:“就是去关灯,马上回来。”果然只是一会儿,尹天成听见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掀开被子时带进一点凉风,他随即如个火炉一般地靠上来。很温暖,很安全。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没有身体的接触,体温仍旧能在空气的介质里来回穿梭濡染。夜里静悄悄的,没有起风,也没有虫鸣,除了彼此的呼吸,耳边便只有自己血管里呼啸而过的声响,起伏的心跳。过了好一会儿,尹天成问:“睡了吗?”向时晏否定,她又说:“其实我一直都挺害怕睡这床的。”“那时候还住老宅,床边是向着院子的窗。有天我起来,看见院子里大红大绿,像个马戏团,有个画着脸谱的小丑看着我笑。”“后来呢。”“我使劲揉了揉眼睛,画面还在,我赶紧又躺下来睡了。”她睁着眼睛,黑漆漆如深潭:“后来我去过院子,哪里有什么马戏团,只有树和草。”男人默然。尹天成说着又止不住打个激灵,说:“从那以后,我就害怕睡这张床……向时晏,你说那天我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向时晏说:“或许那只是个梦。”“可我揉了眼睛,好几下。”她轻声叹气:“没有人在我身边,我害怕。”浆过的被子,稍稍一动就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被子里,有风鼓动,她准备去掖被角的时候,被身后的男人抱进怀里。没有阻隔的温暖,更加真实,更加炽热。她故作矜持的别扭,被他坚实的臂弯化解,她便甘心溺死在这如鸩的亲密里,闭起眼睛。向时晏像安慰一个茫然失措的孩子一样,安慰着怀里的人,说:“别怕,有我在这里呢。”作者有话要说:一写结尾就容易上头的我,只好又来灰溜溜地修改结尾了……话说我奶奶也有这么一张床,尹天成看到的就是我小时候看到的,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我那天到底是眼花了还是做的梦,所以深埋在心里一放就是二十多年,可能也是怕大人们听见会说些怪力乱神的话吧……虽然我是绝对的唯物主义者,但每每想到还真有点小害怕。明天继续。☆、Chapter 45尹天成清早起来, 身边空无一人。昨夜种种也像是年少时看到的那副场景般, 无论好坏,稍微揉一揉眼睛, 就立刻灰飞烟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