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绥坐在最显眼的那条石板路上,给自己捡了好多树叶当屁股垫,在一堆嫩绿青翠的叶片上曲着腿抱着臂,身上还搭了一件灰外套,好似睡着了。岑骁渊踩着湿软的泥土踏步而来,站定在他面前,刚弯下身,手指触碰到发丝。茧绥立即扬起头,眼里没有丝毫困意,庞大的枝干投落下树影,在下颌处形成小小的尖儿,再往上是色泽饱满的唇,微微张着,隐约可见一排整齐的牙齿,白得晃眼。不管吃什么吃多少,他都不怎么长斤两,年龄在长,身体却仿佛停滞在了某一时期,还带着少年人的青葱,单薄得像一拧就断,一碰就折。岑骁渊没有出声,静默看着他。一旁是他的行李,背包又一次被茧绥背在身前,盖在灰外套下。岑骁渊见他怀里鼓囊囊一团,“你把行李整个转进去了?”不合时宜的笑话,搭配渐晚的海风,冷得茧绥打颤。Beta老实巴交地否认,岑骁渊退后一步,“那还不赶紧起来,等着我扶你?”茧绥说:“再等一等。”没料到对方会反驳自己,岑骁渊的视线又落在他身上,时间每过去一秒,都是无声倒数。茧绥只好解释:“我腿麻了,站不起来。”“废物点心。”岑骁渊说着,上前一步拉起茧绥,茧绥两条腿酸软得厉害,根本站不稳,身体直直撞进岑骁渊怀里,两只手下意识环住Alpha的脖子。那背包装了不少东西,一下砸在岑骁渊身上,发出很重很沉的闷响,茧绥已经做好被丢出去的准备。岑骁渊只是把住他的肩膀,语气不太好地问:“你往里面放砖头了?”“是生活用品,我怕洒了,就装在盒子里,盒子可能……有点重。”Beta的发丝蹭着他的喉结,喉间一片瘙痒。岑骁渊侧开头,松了手,等茧绥自己站直。之后谁也没有说话,四周静悄悄,连海浪声都听不到了,没有风也看不到月光,唯有无尽的墨蓝笼罩在头顶。整栋房子只有一间主卧室,岑骁渊说他要是不睡在屋子里,就去睡杂物间。茧绥小心翼翼地询问:“真的可以睡杂物间吗?”夜晚室内的光线太过昏暗,过了好一会儿,岑骁渊轻笑一声:“可以。”于是茧绥连人带行李一块被扔进来。天已经很黑,茧绥摸索了半天发现没有灯,只能在未经打扫的房间里将就一晚上。新床单不舍得铺,铺了旧的,总感觉上面有Alpha的气息,似有若无的木质香。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目,茧绥从冰冷的杂物间醒过来,才看清杂物间的全貌。四周是木板和尘封许久的破家具,窗户窄窄又高高的,是一条长方形,像地下诊所的长廊,只不过没有报纸遮挡。趁着岑骁渊还没有醒,茧绥轻手轻脚打开自己的行李。他的东西少得可怜,只有一些换洗的衣物、书本可装,还有一条生日时缘余送的护腕。茧绥一次没戴过,总觉得没有必要,干脆放进上了锁的铁盒里,和抑制剂一块,盖起来,包得严严实实。由于时间赶得很紧,他没办法立刻通知缘余把抑制剂拿走,铁盒落进背包里,棉料包裹着,一点声音都不会发出。又一次骗过了岑骁渊。茧绥出门找洗手间,一边走一边恍惚。这里的房间布置几乎和A区一模一样。岑骁渊也会恋旧想家吗?他完全想象不到。收拾好自己,悄声无息退出到大门外,茧绥没有坐专车,而是从山脚下的树林里推出自己的小电驴,一路飞驰。海港离校区很远,他要提前一小时出门。医务室一如既往地破落,炎热天气下倒成了最好的纳凉场所。针尖对准血管,精准地注射。“你和岑骁渊,你们最近来往很密切?”缘余刚开口,茧绥一个手抖,手臂瞬间见了红,他一边道歉一边撤出针头,压上棉签。红色浸染棉棒,一抹刺目的颜色。面前的假Beta面色不变,示意茧绥不要在意,而后继续问:“这是真的?我也是听别人说,你们还一起去上课了?”“啊。”茧绥模糊发出一个单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自己现在和岑骁渊住在一起了?这种事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也不希望缘余为他担心。缘余按住止血的棉签,露出不赞同的神情,“这次又是怎么回事,你们和好了,还是他单方面强迫你?根本没必要和那种人交好,都是群好高骛远的家伙。”就是因为缘余对待Alpha是这种态度,他才不敢轻易开口。茧绥坐到另外一边的床铺上,把饭盒拿到自己腿上。自从知道岑骁渊找人看着自己,为了避开监视,没事的时候他都跑到医务室来吃饭。“你那个舍友呢?最近很少看见他。”话题好不容易转移,却往更糟糕的方向去。茧绥拿筷子的手又是一僵,“他退学了。”缘余有些意外,在后援部的Alpha本就不多,舍友那般插科打诨的混账性格……他看向茧绥,像在猜测又像了然:“是岑骁渊做了什么?”吃过晚饭,再次回到那栋神似A区的房子,周围黑漆一片。茧绥刚想要松口气,转过头,发现岑骁渊正站在露台,眼睛盯着自己。巨大的落地窗映出树林阴翳的倒影,高大、黑暗,也投落在茧绥的脚边。两个人一明一暗对立着,很快,岑骁渊出声问他为什么早上一个人先走了。茧绥张了张口:“……我以为你没有早课。”“我迟到了。”三个月没上一节课的人怎么好意思说这些?况且,Alpha中午根本没有传唤自己,很明显就不在学校。茧绥不知道该回什么好,想了半天,回了声带疑问的“对不起”。听上去又不真心又怂唧唧。岑骁渊又问:“杂物间好睡吗?”茧绥硬着头皮,“还、还成……”Alpha从露台走进来,每迈出一步都像踩轧在茧绥的心脏上,但他看也不看茧绥,“明天早上准时叫我。”茧绥还想挣扎一下。可就和昨天的情况一样。外加上岑骁渊的一个称呼。可笑的、滑稽的,又一次,一锤定音了。“岑点心。”——————————那本来是个玩笑。因为他没有名字,代号是一串数字,特别难记住。所以有天韶英再次逗弄他,半真半假叫他小跟屁虫。两个十几岁的孩子成天黏在一块,是玩闹还好,可他们的关系不平等,就会有种扭曲的错乱感。岑骁渊要茧绥做什么,茧绥就要做什么,岑骁渊走到哪,茧绥就跟到哪,不是跟屁虫又是什么。茧绥大着胆子反驳:“别这么叫我,我有名字……”谁都知道他有名字,谁都知道他的名字不能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