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一个身居高位的人而言,未必不是恶行一件。方临渊倒是懒得于他掰扯。他领了圣旨,是来平乱的,不是来审人的。他没有言语,只抬起手来,一把将旁侧桌上的杯盏尽数扫在了地上。一阵清脆的碎裂之声,吓得那知府浑身一哆嗦,枯瘦苍老如风中枯叶,像是险些教方临渊吓死。却见方临渊懒洋洋地说道。“看见了吧,我今日在蓟北府衙摔砸抢夺,账本是我抢去的,不是你给我的。”说着,他扬了扬下巴,示意道。“放心了吗?放心了就去把账册给我取出来,别再废话。”这滑不留手的老泥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确认方临渊将此事全部揽下,还找了借口令他不会得罪京官与上峰,知府连忙双手将账册奉给方临渊。临送他走时,还不忘痛陈道:“将军,属下坐在这位置上,如芒在背,也实在没有办法呀!今日有将军主持公道,属下替蓟北百姓谢谢将军!”方临渊懒得与他多言,拿上账册就走了。他连夜离开,还能在三更之前赶回建阳。此后再去别的州郡查账时,稍有出入,他就能拿出盖着府衙印章的账册来,好好与他们对峙一番。厚厚的七本账册,方临渊将其严严实实地朝流火的鞍鞯上一拴。恰看见了它脖子上拴的那枚雕花的铜铃。他随手拨了两把,继而翻身而上,消失在了夜色当中。——夜色之下,火红的身影之后拖拽的影子,直扯了一里多那么远。自方临渊离开蓟北府,便有一队身着夜行服、体跨黑马的暗影跟随着他。眼看着都快要到建阳府了,那群人仍旧像是风筝一般,长长地拖拽在他身后。方临渊早就发现他们了。此处跟着他的,能是什么人?两成可能是来杀他灭口的,八成可能,是来夺他马上的那摞账册的。建阳府今日有那么多人见到他,消息流出、有人坐不住了并不令人意外。但是方临渊没想到,那坐不住的人怎么请的杀手都这样业余,眼看着还有小半的路程就要到建阳府了,他们再这么犹豫不决,只怕就要错失良机了。他们要磨蹭,方临渊却不想再等。这些人错过了机会不要紧,他却非常需要知道,背后指使他们的人是谁。眼看着前头拐个弯,便会穿过一片丛林。他拐过弯去,继而不动声色地慢下了速度,一只手扣在佩刀上,冥神静听身后的动静。他方才留神了一路,心下已经有了数。身后的人拢共不超过二十个,他一个人对付,绰绰有余。但是……他听了半天,跟在他身后的细微声响却消失了。人呢?就一条路,难不成还跟丢了?方临渊应付过多少次追踪,竟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他渐渐停下马来,在没有任何马蹄声干扰的情况下,侧耳又听了一遭。周围静悄悄的,除了漆黑一片的树林发出的沙沙声响,什么声音都没了。方临渊缓缓抽出刀来,掉转马头,缓缓地向后行去。莫非这些人弃马入了丛林?但是这么远的距离,单靠人的腿脚,应当追不上才是……方临渊缓缓向后行去,渐渐地,听见了微弱的人声。很模糊,却似有些熟悉。他引着流火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声音细微而轻缓地,重新回到了那处转弯处。周遭的树林在这儿戛然而止,没了枝叶碰撞声的掩盖和树丛的遮挡,他清晰地看见了眼前的一幕。十来个黑色的身影被捆成了粽子,猪羊一般丢在地上。周遭几个一身黑衣的男子肃立在四周,手中紧握着长剑,宛如驻守此处的石俑。而在其中,身长玉立的一个黑衣男子双手环抱,柔韧黑顺的长发高束在脑后,慢条斯理地走到其中一人面前,居高临下地垂下眼去,看着他。下一刻,他穿着黑靴的脚猛地踏在他的喉头,向下踩着碾动,踩得那人浑身都在颤抖。但站着的那个,四两拨千斤似的,明明足下使了要命的力道,举手投足间竟还有种锦玉堆砌的优雅。“我的耐心不多。”他听见那人缓缓开了口。“派你们来的,是谁?”玉石相击一般,这样的声音,不会再有第二人。方临渊惊得愣在原地。而同一时刻,那人也似听见了动静,慢悠悠地回过了头来。四目相对。那双冷冽的桃花眼,一时也露出了怔愣的神色。作者有话说:赵璴缓缓收回了脚:将军,您知道的,我从小就离开了妈妈,身娇体弱,吹个风都要生病……(楚楚可怜)第58章 赵璴原本是打算离开的。皇命在上, 进退两难。他原怕方临渊为从皇命而自毁名节,也怕他心系苍生而不惜抗旨不遵。忠义难全的事情上,他没想到方临渊会这般从容而机敏, 刚到建阳就找到了动乱的症结所在, 且毫不畏惧, 大刀阔斧地解决了问题。是了,他何必放不下心, 那人可是方临渊。此后唯一剩下的一些麻烦,便是于高旻背后的那帮京城文官了。但是与这些人斗法,赵璴还没有怕过。可是, 就在赵璴准备离开之际, 他看见了独自纵马出城的方临渊。他一个人, 建阳到蓟北府, 取回这样要紧的物件,当真是不怕危险!赵璴一时间又忘记了“他可是方临渊”那句话,毫不犹豫地率众跟上, 在方临渊赶回建阳之前,替他先行拦下了他身后的那帮麻烦。那群杀手自是也没有想到,前头那个跑得飞快的目标已经够棘手了, 待他们准备动手时,夜色里又杀出了几个鬼似的黑影。各个身手不凡, 快如虚影。尤其为首的那个,活鬼似的, 夜色下连他身影都未瞧见, 就当即被他扭断了胳膊。待几道黑影落地, 他们十几个杀手已然滚倒在了地上。为首的那个受伤摔倒, 挣扎着抬起头去, 却见端站在他面前的人,黑布覆面,根本连五官的影子都看不清晰。他垂眼看向他,像是看着一只一脚就能踏死的虫豸。周遭几人当即围上前来,抽出夜行衣里的绳索,将地上的人挨个捆起,严实地堵住了嘴。待捆到他时,周遭的黑衣人正要堵上他的嘴,却见站在他面前的那人,缓缓抬了抬手。周围的几个人当即退到了一边。躺在那儿的杀手,眼看着那人信步朝着自己走来。“谁派你们来的?”他听见他这样问道。此人逼问,他自然咬死了不说。却未料眼前这人压根一点耐心都没有,只一句话没听见回答,便当即走上前来,抬脚便往他的喉咙上踩。分明清瘦高挑的一个人,却力抵千钧一般,只一踏,他便连呼吸也不能了。眼前脑中皆是一片空白,他只能在剧痛的嗡鸣声中,听见自己的喉管与骨骼咔嚓作响的声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