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临渊给他们两个一人塞了一个,又拿出一个来,双手递给那个老妪:“路上剩下些干粮,婆婆跟我们一起吃吧。”那老妪连连推拒,半天才不好意思地接了下来,笑着跟方临渊说:“我们家里不缺吃的,公子不必这样客气。”“诶?”方临渊闻言不解。“我一路来的时候,听说蓟北去年年成不好,百姓家里都没有吃喝呀?”那老妪闻言,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嘴不剩多少的牙齿:“那是昨天的事啦!”方临渊不解地扬眉:“昨天?”“是呀!”那老妪说道。“说起去年,可是难过极了。一年收成本就没多少,加上缴的租子和粮税,一家剩不下两袋粮食。公子不知,去年一冬,我们下坪村活活饿死了十来口人。村子上的人饿得又没有力气,人停在院中都没人能埋。幸而我家孩子在上京城码头做工,每月都有银钱粮食送回来。我们家人口少,老头又是做里长的,每月便把粮食送去村里分,这才没饿死更多的人。”说到这儿,老妪似是又提起了伤心事般,双目有些湿润:“到了今年,朝廷又要我们交租子。可是,人都饿死了,哪里有粮食去交租呢?前些日,朝廷的榜文刚张出来,我们村子里的人就上衙门去闹了。”方临渊无声地与赵璴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消息传到京城,说的可是蓟北刁民因半月不雨,便借口闹着要朝廷减免租税呢。那边,两个捧着酥饼小口吃着的孩子见状,纷纷围了上去,笨拙地给老妪擦泪:“祖母不哭,祖母不哭。”那老妪连忙抹了把泪来,朝着方临渊笑道:“但是眼下好啦!”“为何?”方临渊不解道。“今天从衙门回来的年轻人,各个都扛着大袋的米面呢!说是这么多,都还没有领完,取了衙门的单据,明天要赶车去拉!”那老妪说道。“他们都说,是因为衙门今天来了一位青天大老爷!”方临渊眼睛一眨,没想到会在这儿听见自己。说起这个,那老妪眼泪都不擦了,双眼亮晶晶地,对方临渊说道:“那些小伙子还特来给我们家送了两袋米来,说是还我们家冬天时候的恩情。我特多问了两句,原是那位老爷说了,咱们去年的税本就不该交,租子也该是免去部分的,而且,还说朝廷合该给粮食救济我们!”说到这儿,老妪看着方临渊,眼眶又湿润了。“公子,您说说,这位老爷可是天上下来的神仙?”方临渊耳根都有些红,连忙说道:“不是神仙,是朝廷律法本该如此。”那老妪却连连摇头:“是神仙,是神仙。该是天上下来的仙官,才能在水里火里救我们呢!”说着,她找证据似的指向窗外:“不然,为何他一来这儿,粮食也有了,雨也下了?日子一下子就好过啦!他呀,可是我们蓟北的大恩人!”而那位大恩人,这会儿已经开始在这屋子里找地缝了。却不料,正在他羞恼不知往哪儿去藏的时候,他身边忽然传来了一声低低的笑。“老人家,可知道那位老爷的名姓?”半天没出声的赵璴,居然在这会儿开了口。方临渊转过头去,一双眼都瞪圆了。那老妪却浑然未觉,思来想去了半天,有些懊恼地说道:“这我倒是忘记问了。只听他们说是一位将军,却忘了问是哪位将军……”“是方将军。”只听赵璴缓缓地说道。方临渊回过头去,便见跳跃着的、暖烘烘的火光之中,赵璴看着他,眼里的笑意也染上了一层柔软的暖晕,像是山巅被暖阳化开的冰雪。他虽笑着,却不见半点轻佻,一字一句,柔软却郑重。“是平定西北,从突厥蛮夷手里夺下了十八座城池、救下了万千百姓的方临渊,方将军。”作者有话说:赵璴:嘿嘿,这么好的人,我的!第59章 一场雨越下越大, 直到夜深了都没有要停下的苗头。老妇人热情地要求他们二人住一晚再走,眼看着外头暴雨如注,方临渊便也没有推辞。老妪特将他儿子空置的那间房留了出来, 又递了伞给他们, 让他们去后只管自便。方临渊又连连谢她, 高兴自己今日得以遇见这样的好人。却待他与赵璴踏进那间屋时……方临渊才发现,自己高兴早了。只见那间稻草与泥土垒就的屋子也并不大, 一眼就能遍观全景。十步来长的一间屋里,只有一座简陋的土炕,和两张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板凳。纸糊的窗户外风雨大作, 房中点起的两盏油灯昏黄沉暗。墙壁上还贴着两张陈旧的囍字, 应当是老婆婆的儿子大婚时候贴上的。……他怎么将这件事忘记了!老婆婆家里贫穷, 只怕没有几张床榻, 更没有府中那样的条件,能让他们二人各睡一间屋子。跟……跟赵璴一起睡啊?方临渊一时傻了眼,转头看向赵璴。却见赵璴面无表情, 神色平静,像是并不在意这件事一般。……也是。两个大男人躺一起睡一觉有什么可怕的?赵璴现在又没穿裙子,他这会儿从头到脚都是个男的, 看起来一点也不别扭。倒是他奇怪,在京城待了几月, 人都变敏感了。方临渊看向赵璴的神色有些尴尬,犹豫着正要说什么, 就见赵璴看向他, 继而指了指床榻, 说道:“去休息吧, 明早怕是还要早起。”赵璴这倒是没有说错。想起建阳郡还需他前去主持大局, 方临渊爬上了床去,脱下靴来,先爬到床榻的最里头,将抱在怀里的那摞账册放在了最安全的位置上。此处离窗最远,又离枕头最近,只要稍有异动,他必然能够察觉,绝无人能趁夜潜入,将这账册从他手中夺走。待放好了,方临渊满意地拍了拍那摞账,在床榻原处坐了下来。他低下头去,便见床榻上正好摆了两被子,虽很陈旧,却透出一股皂角的香味。他高兴地抬头看向赵璴。却见赵璴没动,只拉过一条板凳,坐在了火炉旁的墙壁边,抱起胳膊,靠着墙闭上了眼睛。方临渊一愣:“赵璴?”只见赵璴睁开眼来,偏头看向他,目光里似乎在问他什么事。方临渊犹豫着问道:“你就睡在那儿啊?”——赵璴一进门就看见了方临渊的尴尬和退缩,一会儿看床一会儿看他的,一双手躲闪着都快要背到身后去了。赵璴心中一时生出了几分带着气的好笑。他就这样可怕?避猫鼠似的,仿佛他夜里能化作鬼,无声无息地吃了他。想到这儿,赵璴牙根有些痒,来回咬着磨了磨,很想将他按在那床榻上去,好教他看看自己究竟会不会吃人。但看着方临渊两日奔波之后明显瘦了些许的面庞,又看见他劳心劳力一日之后眼底的疲惫,赵璴牙齿磨了一半,又了停下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