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您…为什么要送掉我的东西啊……”“我什么都没了……”“我连最后的证据都没有了……没有人会记得我了……”-从那之后季庭屿再没踏出过阁楼一步。他的体重在急速下降,瘦到只有薄薄一片,就像一株枯萎的植物的尸体,从根系开始腐败。贺灼知道季庭屿出了问题,可他害怕这种“知道”。他不愿意深思,更不愿意相信,一个成年人怎么会因为被小孩拿走几块石头就崩溃呢?归根结底其实是他的懦弱在作祟——他不敢承担自己将自己的爱人搞“坏了”的事实。于是他放下工作,花费很多时间来陪季庭屿,态度强硬地把他从非要住的阁楼里搬出来,还为他买来很多石头,让他随意挑选。季庭屿不理他,他就换成宝石,珍珠,翡翠原石,可季庭屿还是无动于衷。贺灼也来了脾气,攥着他的肩膀大发雷霆。“我擅自送了你的石头我和你道歉,但是我帮你追过了也找过了,石头早就被冲走了,我甚至还找人去海里捞了!捞了半个月一块都没找到,可以了吧!闹够了吧!就几块破石头你至于吗!”季庭屿呆呆地任他摇,不再因被碰到身体而应激。因为他连恐惧和委屈的能力都消失了。他身上没有一丝人气儿,崩溃和绝望却那样显而易见。贺灼这才知道害怕,彻底慌了。他跪在季庭屿面前向他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火,但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半死不活的了,我带你去看医生好吗?我陪你去旅游,我会帮你捡很多很多石头的。”没想到季庭屿居然笑了。就像曾在雪山上让人惊鸿一瞥的少年那样,他意气风发地撩起唇角,望着窗外白雪皑皑的远山,用一种回忆往事般的叹息语调说:“你知道吗,我以前…也是一个很厉害的战地记者呢……”之后不到半个月,他就去了叙斯特。贺灼从他离开的第一天就感到心慌。说来可笑,人都走了,他才幡然醒悟自己这三年来对这个口口声声说深爱着的人关心太少。他打开尘封已久的小阁楼的门,企图找到一丝季庭屿快乐过的痕迹。可别的没找到,却找到了那只空瓶子——放在书架最高层一个小角落里,被几本书挡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人看到又要抢走一样。瓶子里的石头没有了,全换成了药。长胶囊,扁药片,有糖衣的,没糖衣的……很多很多药,一颗颗拆出来,放在玻璃瓶子里,和五颜六色的糖混在一起。贺灼这才知道,他原来要吃这么多药。他知道自己生了病,他一直在好好吃药,他从来都没有不想活的。拖着被烧伤的双腿都能拼尽最后一口气将歹徒吓退的战士,怎么可能因为抑郁症就放弃求生呢?他破破烂烂的身体里装着顽强又颓败的意志力,他也曾无数次期待自己有一天会好起来,再去外面看看太阳,看看雪。是贺灼,连续两次,将他最后的一线生机都扯断了。第一次,给他赏了一个下午的假太阳,代价是将他最珍贵的东西拱手送人,还要怪他矫情胡闹。第二次,就是季庭屿去叙斯特之前。贺灼受不了他这样死气沉沉的模样,故意说要找一帮少爷小姐来家里陪自己消遣,想让他有点反应。季庭屿麻木地看了他良久,倏地笑了。“我接受了去往叙斯特的任命,一个月后就回来,等我回来后,我们聊聊好吗?”贺灼以为他终于恢复正常,忙不迭点头。季庭屿又露出一个笑。因为不常笑,所以他仅有的几次笑脸都显得尤其明艳。贺灼在那一刻久违地想起自己当初真心喜欢的、一心求娶的到底是怎样一个男孩儿,心口蓦地生出一股浓浓的不安和不舍。他突然很想留住季庭屿,让他不要再去战区了。但季庭屿只是低下头,钻出两只枯黄萎蔫的小毛耳朵,问:“先生,你要摸摸我的耳朵吗?”-“贺灼……贺灼?醒醒贺灼!”季庭屿叫到第三遍,贺灼才从回忆中醒过神来,手里攥着的石头已经将掌心硌得通红。猫咪长出了一口气。“我天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被鬼上身了!”贺灼有些恍惚,抬眼看向他的动作迟钝而僵硬。季庭屿发现他眼眸的颜色浅了很多,就这么几秒钟就纵横交错地生出好几道殷红的血丝,像一块被打碎的冰蓝色宝石,毫无生机,痛苦得恨不得就这样死去。一个人到底是失去了什么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呢?“怎么啦?怎么像丢了魂一样?”贺灼摇头,伸手将他搂进怀里,季庭屿的心跳传递进他的胸腔,那么的鲜活有力。“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好好地活在我身边,是我这辈子最最幸福的事。”“哎呦这么多愁善感啊。”季庭屿从他怀里仰起脸来,笑话他:“要我哄哄你吗?哭包。”“那就哄哄吧。”贺灼说。“嗯……”季庭屿想了想,低头将自己的小猫耳朵送上去,“你要摸摸我的耳朵吗?”只这一句,贺灼就痛苦地闭上了眼。他无声地流泪,环在季庭屿腰上的手臂颤抖得厉害,就像抱着一段随时都会散掉的鬼魂。“为什么……你每次哄我,都要给我摸耳朵……”季庭屿不知道“每次”是从何而来,这分明是自己第一次做。但贺灼哭得这么伤心,让他的心也一同沉没进海里。他不再口是心非,挠挠脸,很难以启齿地说:“因为这就是猫科老土的求爱方式啊,我们这辈子总要给……喜欢的人,摸一次耳朵的。”呼吸一滞,贺灼蓦地僵住了。这是猫科动物的求爱方式……一辈子总要做一次……那季庭屿前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向他伸出耳朵的呢?是知道自己这一去会凶多吉少,所以求他帮忙完成最后的遗愿吗?可贺灼却连这个都没做到。那天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摸季庭屿的耳朵。他自以为是地想等到季庭屿回来的那天,给他一次爱人之间的拥抱和抚慰。可他没等到季庭屿。只等来了小猫被烧焦的尸体。第30章 单向玻璃贺灼是什么时候真正意识到,季庭屿是被自己害死的呢?是季庭屿去世半年后,贺灼收拾他的遗物时在阁楼里发现一枚被倒掉内容物的空胶囊,里面残留着一些淡黄色的粉末,和季庭屿常吃的药非常像。贺灼心下生疑,将所有药都拿去化验,这才查出他死亡的真正原因——他坚持服用的抗抑郁药,被添加了破坏神经的毒素。贺家负责照顾他的四名下人,对他施行了长达三年的虐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