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赞:“吾王……!”昏耀:“听我的。”少年的表情变幻两番,很快便找回了憎恶与仇恨的情绪。他冷笑一声,扯开颤抖的嗓子,继续高唱起来——“继承母神的意志,神子拉开了长弓,射杀邪恶的魔王,在冰封的高崖上;啊,我全知全能的神母啊,我光明的金太阳;光芒照耀大地,驱逐了罪与孽的血脉,恶的同胞,子民含泪欢庆,为那到来的春光!神母啊,神母……恶的同胞,恶的同胞,终将消亡在这大地上……”……这首歌到这里,终于唱完了。那歌词越到后面越过分,周围的魔族早已心惊肉跳、噤若寒蝉。昏耀正眼都不瞧他一个,懒散道:“挺熟练。这首歌,你唱了多少年了?”少年挺直了腰板,恨恨道:“我们卡温村的村民,代代从出生起就会唱。杀了我吧,你们这些恶魔的结局,所有人都知道,不缺我这一个!”代代,昏耀不屑地嗤笑。心想这小子姑且不论,但他的父亲学会唱这首歌时,自己大约还没降生。原来在这片阳光普照的土地,有不知道多少人从他降生前就开始唱着歌咒他死。很可惜,神子射杀魔王的大计并未成功。那就轮到这群爱唱歌的人类,来仔细体会一番什么叫“死亡的阴影”、什么叫“无尽的悲伤”了。首领贞赞十分不安,坚称要将这个侮辱王的家伙处以极刑。昏耀反而拍拍她的肩膀,说:“行了,行了,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们几个首领当年咒我的时候,用词可比他恶毒得很。”说完,魔王便径直走出去了。最后留下一句:“我们不会在人间久留,难得爬出来见一次太阳,提心吊胆的干什么……玩得快活点就行了。”但最后,那个年轻男人不仅未被贞赞带回深渊,还捡回了一条命。那是因为王城之战后,圣君兰缪尔以自身的臣服为代价,请求魔王释放所有被魔族大军俘虏的人类子民。昏耀本来也没打算允许魔族将大批人奴带回深渊。不客气地说,与狡猾的人族相比,魔族们的脑子确实有些一根筋。首领、祭司之类的大魔还好,那些吱哇乱叫的劣魔们只能用蠢笨来评价。让人类进入深渊,或许一时掀不起风浪,但容易埋下隐患。因此他顺水推舟地答应了兰缪尔的请求,同时也成为了深渊里唯一拥有人类的魔族。至于那个被贞赞首领玩过的少年,早就被昏耀丢在了记忆的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直到七年的波澜壮阔之后,仿佛终于风止浪息迎来结局的时候。那首浸满了仇恨的歌曲却突然死灰复燃,像个冤魂般在魔王的脑中回荡起来——和兰缪尔在深夜独自弹拨的旋律,冰冷地重合了。第20章 昔年神歌昏耀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兰缪尔的曲子早就弹完。他上床,钻进被子里睡着了。等宫殿里面彻底没有了声音,昏耀就怔怔走进去,站在床边看了兰缪尔一会儿,开始在宫殿里乱走乱转。他神经质地把窗前的那些小摆件一个个拿起来又放回去,那都是这些年兰缪尔亲手做的。什么螺贝拼成的刺猬啦,骨片和鹿角做的小猫啦,木头打磨出来的魔族小孩像啦,统统用石珠子点上眼睛……像这个人一样可爱。昏耀的手掌慢慢收紧。他听着螺贝刺猬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后知后觉地感知到万箭穿过心脏般的疼痛。怎么敢相信……原来,这么多年,兰缪尔对他弹的都是那首歌?昏耀茫然抬起头。想起已经不记得是第几年的结界崖上,兰缪尔曾坐在他的怀里,抱着粗制滥造的竖琴,垂眸含笑,边弹边唱。风吹起那头银灰长发,像传说中的精灵那样美丽。弹完了,兰缪尔就转过脸,黛色湖水般澄澈的眼睛望向他:吾王听过这首曲子吗?他当时说:没有。事实上,他是听过的。只是当年半途闯入,错过了第一段歌谣的内容,但后续的调子一模一样。偏偏兰缪尔弹这首歌的时候,从来只弹第一段。就是这么阴差阳错。他当时又说:很好听,我很喜欢。可他喜欢的明明只是弹琴的人类。所以是兰缪尔的错,明明在神殿的信仰与魔族之间选择了前者,却还给他弹琴。骗他,引诱他,让他说很喜欢这首歌……这首如此虚伪、如此高高在上地侮辱和咒骂魔族的歌。那年结界崖上的风,曾将他胸前的骨饰吹得玎珰乱撞,正中就是那枚兽牙骨钥。魔王饶有兴趣地询问:“这是讲什么的曲子?”“保密。”兰缪尔笑了笑,歪头时银发拂在禁锁上,眉毛和眼睛都弯起来一些,温柔得不像话:“以后,等时机到了的时候,或许我会告诉您的。”“但也可能永远不会,这不是什么快乐的歌,怕您听了生气。”啪嚓!!昏耀迟钝地低头,看到掌中那个曾经兰缪尔很喜欢的小刺猬碎成了无数残片,从他指间发出细小的声音落下来,掉了一地。那边,床上的兰缪尔一下子就被惊醒了。他蓦地掀开被子:“吾王!?”魔王不远不近地站在黑暗里,像个死去的生物,半天没一句反应。兰缪尔起得太急,双脚踩地的一瞬间剧烈地头晕了一下。但他也顾不得,踉跄了一步就硬撑着站稳了。他视线从下往上抬,才看到那个可怜地碎了一地的小刺猬,顿时更惊讶:“吾王?您怎么了?”昏耀忽然说:“我骗你的。”他居然笑了出来:“我今晚,其实根本没什么想对你说的话。骗你的。”多可笑,为什么不笑呢?他今夜在骨筹的预言中看到的,明明是兰缪尔挥刀砍向自己的左角啊。而他一路上却还沾沾自喜,幻想什么兰缪尔舍不得他呢,兰缪尔说不定会同意封后呢,真好,真好……幻境里的风雪与刀光席卷而来,一瞬间就穿过了他滴血的心腔。昏耀好像是从一场大梦里被冷水泼醒了那样,以一种抽离的视角疑惑:怎么能蠢成这样?兰缪尔不明就里。七年相处下来,他当然能一眼就察觉出魔王的情绪很不对劲,想了想没有贸然招惹,而是先去点亮了挂在床边的铜灯。很快,灯光暖融融地照开了一整张床和兰缪尔的身影。银灰长发的年轻人从亮光下赤足走来,忧心地去挽魔王的手臂:“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为了那群伏击者,还是……”昏耀展开左臂:“给我抱一下,就告诉你。”他说的时候已经强硬地这样做了,兰缪尔被粗鲁地拽着睡袍的领口扯过来,重重撞进魔王的怀里。人类可能是疼了,很轻地哼了一声。昏耀没理会,用力将兰缪尔抱在怀里,低头将鼻尖埋在那头银灰长发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