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枚精银禁锁。他本来是想重铸成一对腕环的,可现在兰缪尔的状况恶化到这个样子,很需要能够抵御瘴气的精银。来不及重铸了。昏耀只能将这枚象征着奴隶身份的禁锁递还给他。兰缪尔欣然戴上了。昏耀胡乱揉了揉那银灰色头发,把人按进自己怀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份量比回王庭前又轻了一些。驾车的车仆来了。兰缪尔却拽了拽昏耀,小声说:“吾王,就我们两个去吧?”昏耀敏感地意识到,人类好像是变得稍微任性了一丁点。他立刻对车仆说:“下去,不用你。”然后他坐上前面的车板,执起了缰绳。兰缪尔失笑:“还是我来吧。若被看到魔王为奴隶驾车……”“安静在里面呆着,”昏耀剐他一眼,口中轻叱,“驾。”……瓦铁部落的族人被安置在王庭边界的一带土地上,沿途都有士兵驻扎,为他们搭起临时居住的棚子。这两天,新来者已经初步安顿下来,名册也清点好了。在深渊,很多劣魔都没有正式的名字,还是兰缪尔坚持主张清点人口的重要性,王庭才开始做出了族人的名册。大地绵延至天边。身穿破衣烂布的魔族们正在修建他们的新房屋。有的慢些,正在打地基;有的快些,正在抹泥砌墙。而另一些魔族则正在土地间弯腰耕作,笨拙地将饱含希望的种子播撒进这片贫瘠的土地里。远远看去,他们的身影,好像也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种子。当那辆马车从曲折的山路上缓缓驶来时,先有了反应的是魔族的士兵们。他们纷纷围上来,将长矛立在地上,激动地喊:“吾王!”“兰缪尔大人!”昏耀“嗯”了一声,将马车徐徐停下。里面的兰缪尔掀开车帘,笑着说:“怎么这就知道是我了。”魔族们面面相觑,露出笑意。能让魔王亲自驾车的,除了兰缪尔大人还能有谁呢……旧瓦铁部落的族人们直起腰来,小声议论纷纷:“是那个人类!”“在山谷里射箭的人类。”“被王恩赐了魔息的人类。”兰缪尔从车厢里探出身来,昏耀警惕地回头瞪着他,人类却坚持:“就去看一下,不然我们来干什么的?”昏耀只好放他下了马车。兰缪尔赤足踩在地上,白皙的脚趾立刻染上了泥土。他走向那些正学着耕作的魔族们。此前,魔族都被迫跟随地底火脉的变动而迁徙。后来由于兰缪尔推演出较为可靠的计算方式,王庭迁徙的频率大大降低,已经可以耕种一些作物。虽然由于恶劣多变的气候,收成还是看运气,但比起之前主要依靠采集狩猎和少量放牧的时候要好得多。兰缪尔就走到这些刚开始尝试耕作的魔族中间,低声与他们说话,或者手把手教他们分辨种子,再趁这间隙教他们一些在王庭的规矩。昏耀不远不近地跟着,心里又浮现出似曾相识的问题。是的,魔王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这家伙真的是个正常的神子吗?理应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衣,高高在上地弹着竖琴的那种?昏耀问过兰缪尔这个问题,后者垂下眼,说:“我在人间的时候,反而没有多少这样与子民亲近的机会。”“神殿与人民都要求神子的高洁,而作为圣君更要保持威严……这是我最遗憾的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把这份遗憾转移到了深渊的魔族身上。昏耀正出神,忽然旁边有一个背着小孩的女魔,脸蛋瘦削,正怯生生地走过来。也许是见到魔王太过惶恐,在田垄上绊了一跤。昏耀下意识伸手,而旁边也有另一条白袖手臂伸了过来——他和兰缪尔一左一右,同时搀住了这位母亲。那个女魔眼里一下子就有了泪花。“吾王!”她跪在地上。“吾仁慈的王……”“啧。”昏耀眼角一跳,仁慈,他居然也能被冠以这种名号!旁边的兰缪尔直接笑出来了,他将女魔扶起来,居然认真地说:“没错,吾王仁慈。”“我的孩子……”女魔认出了兰缪尔,她嗫嚅着问,“十二年后,也会在这片土地上,长成一个堂堂正正的小伙子吗?”这实在是个很难以给出答案的问题,而一般问出这种问题的人,寻求的也并非一个准确的答案或预言。她只是想求眼前的大人,替她驱散这份初来乍到的不安。于是兰缪尔笑了笑,说:“我会祝福他的。”那位女魔眼中的泪水一下子涌出来,哽咽道:“如果能够这样,他应该做王身边最忠诚的亲卫。”兰缪尔:“王的身边,只留最精壮的勇士。你的小伙子需要努力。”……就这样,他们在田间走走停停,走了大概半个钟,昏耀就发现兰缪尔开始有点喘。魔王现在好像浑身的神经都绷到了极点一样,那点明面上的风平浪静还在摇摇欲坠地撑着,其实整个魔的状态已经很不对劲。兰缪尔还想往前走走,冷不丁肩膀被突然按住。魔王盯着他的目光都有点神经质了,说:“你走太久了,我们回车上去。”兰缪尔无奈:“您这是怎么了?才走了一会儿呢,我没有事的。”昏耀用力摇头,声音发虚且紧绷着:“兰缪尔,陪我回车上去。”说完的瞬间,他的眼中竟然流露出一丝不该出现在魔王身上的软弱,好似在恳求一样。“我……”兰缪尔愣住了,刚想说话,昏耀已经弯身将他横抱起来,快步朝马车走过去。他的脚步有些凌乱,好像背后有什么可怕的阴影在追着。如果此刻,兰缪尔真的再吐口血发个病,或许魔王将会直接崩溃。但万幸没有,昏耀将兰缪尔放回马车里休息,又拿过水囊来让他喝点。兰缪尔对魔王这种如临大敌的做派哭笑不得。他倚在软垫上拧开水囊,晃荡着沾满泥土的双足,说:“吾王可以让我先擦擦脚吗?”昏耀就说:“你躺好,给我。”他拿过水囊,又拽过来一条毛巾,倒水打湿了。田间小路上,野草与碎石间,不知名的虫子在咕咕唧唧地叫了起来。魔王在马车前半跪下来,捧起人类的双足,认真为他擦拭。兰缪尔定定看了昏耀片刻,忽然说:“吾王,您知道吗?”“光明神母的教诲中说,若一个人赤足走过大地后,又被擦去脚上的泥土,这便象征着那人的罪孽从灵魂上落去。”他笑了:“您在为我擦去罪孽呢。”昏耀不以为然,他抬起眼,用手背拨了一下额前的碎发,:“你这种人,也有罪孽?”兰缪尔连连点头,坚称:“有的。”昏耀哼了一声,又问:“你们的神教,是不是说谁都有罪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