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人似乎格外信这里的平安扣,就连江冶都被江川强按着头过来拜了一个。这平安扣只能本人来求,旁人求来的都不作数。陆怀砚的确是不知道,这玩意儿是韩茵硬塞他手里的。当然,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在意。他挑了下眉:“你信?”江瑟没应他,正要将手里的平安扣抛回去,忽然一声叫唤传来。“阿砚。”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江瑟怔了怔,下意识看向陆怀砚。他眼睛盯着她看,凉薄的唇却不紧不慢地回了声:“母亲,我在这。”韩茵穿着套宽大的居士服朝这边走来,绕过陆怀砚时余光瞥见站他身侧的江瑟,脚步不由得一停,旋即眉梢微抬,迟疑地唤了声:“瑟瑟?”江瑟捏紧了手里的平安扣,面对陆怀砚时的那些尖锐棱角顷刻间收拢。她规规矩矩扬起唇角:“韩阿姨,好久不见。”韩茵是陆怀砚的母亲,也是她小时候顶喜欢的一个长辈。算起来,自从韩茵同陆进宗离婚,搬去山里静养后,她们便不曾见过。那一年江瑟才十岁。没曾想,时别多年,竟会在寒山寺重遇。眼前的妇人素面朝天,半白的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木簪松松簪住。与江瑟印象中贵气的陆夫人判若两人。“早就听说你来了桐城,原还想叫阿砚请你过来玩两日的,没想到今天就见着了。”韩茵的声音与从前一样亲切,“想不想到阿姨的屋子去坐坐?”说着,她看向陆怀砚,露出个无奈的笑容:“阿砚你也来。住持的话你不想听,妈妈的话你总愿意听两句吧。”陆怀砚“嗯”一声:“我今晚留在山里陪您。”江瑟略带混乱的思绪渐渐捋清。韩茵眼下就在寒山寺里静修,而陆怀砚是过来看她的。刚刚不过是懒得听山里的住持说话,这才到没什么人烟的后殿来。意外碰见多年不曾见过的韩茵,江瑟固然挺开心。但她没想去打扰人母子俩的团聚。“韩阿姨,我今天还有事,就不与您叙旧了。”江瑟温雅笑笑,“过两日您要是方便,我再来叨扰。”韩茵不是强人所难的性子,看了眼越来越沉的天色,点点头,笑说:“也好,马上就要下雨了,要叙旧也不急在这一时。阿砚,你先去送瑟瑟下山。”最后一句话,她是跟陆怀砚说的。江瑟正要说声“不用”,那边陆怀砚已经先一步答应下来。“知道。您先回去,我一会过去找您。”韩茵身体不好,出来这么一趟,已是有些疲了,和江瑟交换了手机号与微信后便慢慢地往山上去。等她身影走远了,陆怀砚便转头看江瑟:“还要去大殿求平安扣么?”他这话倒是提醒了江瑟,她手里还握着他的平安扣。“不了,我知道怎么下山,你不用送我。还有,”江瑟将玉扣递过去,“你的东西。”她说话时的语气同刚刚没什么区别。但陆怀砚能感觉到那些被她藏在骨子里的刺再度冒出了头。这样的尖锐似乎只针对他。见他迟迟不拿回那枚平安扣,江瑟正欲抬眼看他。也就是在这时,陆怀砚冷不丁唤了声:“江瑟。”他垂眼看她:“你似乎很抗拒我?”这话问得极突兀,也极莫名其妙。不像是他会说的话。陆氏集团的小陆总,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对他的观想。静默须臾。一阵雷声的轰鸣在云层里翻滚。要下雨了。江瑟心底“腾”地多了丝烦躁。“有吗?重要吗?”她笑着反问,唇角的笑靥是陆怀砚熟悉的仿佛丈量过的笑容。陆怀砚盯了她须臾,忽地一伸手,轻扣住江瑟手腕,将她扯入他的咫尺之间。两人的距离急速拉近。他身上那淡而暖的在梦里曾经出现过的沉香味从四面八方涌入,钻入她的呼吸里。江瑟怔愣抬眼,笑容从唇角散去,眼底的烦躁与错愕一览无遗。陆怀砚望入她眼底,从喉间漫出一声笑。“感受到了么?你全身上下都在抗拒我。”一丝凉意伴着风贴上江瑟脖颈,雨点噼啪砸入地面,雷声隆隆。下雨了。还是她一直厌恶的雷雨。唇线渐渐拉直。那些从在旗袍店开始便积累的负面情绪一时膨胀到了极点。江瑟看着陆怀砚镜片后那双仿佛搅着浓墨的眼,电光石火间便将他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狠狠扯下。金属镜脚擦过陆怀砚右侧脸颊,划拉出一道细长的红痕。她这近乎粗暴的动作却并未叫他面色有任何波动,连眼皮都不曾眨过。没了镜片的阻隔,他的目光仿若刀锋,充满了侵略性。他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矜贵冷峻的皮囊下,是咄咄逼人的充满侵略性的薄凉。“知道我抗拒你,还非要过界。”江瑟笑了下,笑意却不达眼底,“陆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聊了?”那晚在酒吧,他对她分明还觉得无趣至极的。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呢?逗猫还是逗狗?又抑或是,觉得她无趣的同时,还觉得她虚假,非要撕下她脸上这层假面?江瑟后退半步。陆怀砚顺势松开她手腕,虽是松了手,但他盯着人姑娘看的眼神却是凛冽的。这样的眼神江瑟并不陌生。又是那种被人无声探究的感觉。猎人与猎物。她冷下脸,回应着他的目光:“陆怀砚,你在审视什么?”她叫他陆怀砚可比叫他陆总要顺耳多了。陆怀砚慢条斯理地将手插入兜里,没去管那副被江瑟拽落的眼镜,也没去管为了握住她手腕而被他丢在地上的大衣。“不是审视。你可以当做是——”他看着江瑟,唇角很轻地勾起,“江瑟,你可以当做是,我在重新认识你。”重新。认识你。这个答案并不在江瑟预料之内。一刹的错愕后,她看着他,很轻很慢地蹙起了眉峰。少了眼镜的阻挡,男人清隽冷硬的脸部线条在雷电的光影里清晰勾勒。颊边的红痕映衬出一种禁欲的如霜似雪的冷白色调。他的目光无遮无掩,似刀锋擦过她裸露在外的所有肌肤,最后定在她黑沉的眸子里。江瑟看不透他此刻的眼神。湿重的空气缠绕着若有似无的沉香气息。这香气暖且郁馥,是他从小用惯的,与他冷而凛冽的气质格格不入,却又矛盾存活。大雨覆盖着整个天地,狭长的回廊被雨水割裂成一隅遗世独立的空间。直到一阵匆匆行来的脚步声闯入。“陆先生,韩居士让小僧给您送把伞来。”寺里的小沙弥斜下手臂,抖了抖伞上的雨水,将另只手里的伞递给陆怀砚,“她说雨大,莫让江小姐淋雨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