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答,只笑着反问:“不是不想知道原因吗?”他说的是两人在竹舍喝茶,他送她下山的那一次。那时的她分明只想打听旧区改造的事儿,对陆氏加入的原因没半点儿兴趣。现在却想知道了。“那时的确是不想知道,可现在不是改变主意了吗?”江瑟修长的指轻抚着刚刚摘下的手套,眼角微一挑,不紧不慢地说,“怎么,真涉及到商业秘密了?不能说?”陆怀砚晃了下杯子里的月牙儿冰块,微垂的眼笑意愈发甚。“怎么会不能说,都说了你在我这不需要有任何自知之明。”他低声笑言,“你不是已经将视频匿名送出去了么?那视频出自我手,我如今也算是你的同谋了。真要出什么事,有陆氏和我挡在前头,曹家查不到你身上。”同谋。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叫江瑟无端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句话:【我毕生的愿望就是可以和一个人达成同谋。】真是个既寻常又浪漫的词儿。而那样一把被烈酒浸润过的声嗓说出这个词时,很难说没有别的意味。像是暧昧,又像是一种极温柔的入侵。江瑟抿唇,唇角压出点清浅的笑意。她的确如陆怀砚所说,在拿到视频后没几日便送到那医学院姑娘手里,只她没有关注后续。说到底,别人要做何决定,她无法干涉也不想去干涉。“她决定起诉曹亮了么?”“没有。”陆怀砚说,“至少现在没有。反倒是她的家人拿到视频后,似乎想要从曹家那里再拿一笔钱。”人就是这样的,吃到了甜头,便想着要吃更多的。最初仅凭一份目击证词,即便那女孩儿的哥哥说实话,也不一定能叫曹亮定罪。但现在,受害者醒了且有了当晚的视频,成功将曹亮定罪的概率大大增加。但很显然,他们依旧选择私了,选择了钱。这就是现实。正义与公道有时太过虚无缥缈,不是人人都敢舍得一身剐地为了自己求一个公道,牢牢握在手里的钱才最实在。江瑟低下眼睫。纤长的睫毛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陆怀砚低眸看她:“很失望?”“我不是她,没有立场去评判她的抉择,更没资格去失望。”江瑟掀起眼睫,黑沉的眼没什么情绪,平静得如同一面镜子,“更何况——”她声音稍顿。陆怀砚盯着她眸子:“更何况什么?”“更何况,”江瑟声音很轻也很淡,“她或许只是在积蓄力量,等着哪一日用力回击,而不是在现在以卵击石。”陆怀砚静静看她,半晌,他笑笑:“很久以前,岑礼曾经说过一句令人很费解的话。”“什么话?”“他说,”男人慢条斯理地靠上沙发背,慢慢复述,“你们得罪谁,也别得罪我们瑟瑟。”彼时陆怀砚以为这话不过是岑礼在警告旁人别欺负他妹妹,如今再回想,似乎又有了别的含义。这姑娘,是个有仇必报的主。那一声“瑟瑟”带着尾音特有的音调,轻飘飘的,从男人格外低沉的声嗓里说出来时,莫名带了点儿缱绻的况味。江瑟眼睫一顿,很快弯起唇角点头说:“这话挺对。”又抬手看了眼腕表,说:“礼物看了,曹亮的后续也知道了,我该走了。”陆怀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一尾月牙状的冰已经融化成块薄薄的冰片,顺着酒液滑入舌床。男人望着江瑟,等凉津津的冰片化作一团水了,方缓缓咽下,起身道:“我送你。”江瑟没拒绝,颔一颔首,冲他笑着回了声谢。陆怀砚这一次没有任何阻碍地将人送到了地下停车场,甚至十分绅士地给江瑟拉开了车门。他弯腰掌住车门时,江瑟从他身前过,围巾擦过他肩侧,干燥的空气里响起轻轻的一道“噼啪”声响。她垂在围巾外的发丝受静电牵引一根根飘向男人的肩膀。江瑟下意识侧头去看,因着这动作,越来越多乌黑的发丝迫不及待地往他肩膀挨去。两人这会的距离十分近,近到能清晰闻到他被烈酒沾染过的沉香味。江瑟抬了抬眼睫。一眼便撞入他暗沉的眸光里,男人黑漆的瞳印着她带着冷感的眼。对视须臾。江瑟弯了弯唇角,轻轻地说:“晚安了,陆怀砚。”陆怀砚也弯了下唇角,淡声地应:“晚安,江瑟。”江瑟转过头,低身坐进车里。那些缠绕在陆怀砚肩侧的发丝擦着柔软的面料一根根剥落。陆怀砚望着驾驶座上的姑娘,缓缓退了几步。直到那辆紫色小电车彻底没了踪影,才低侧了侧头,抬手,轻轻摩挲了下被她发丝挨过的那片衣料。-回到香树巷已是清晨。天依旧是黑的,铺陈在屋檐上的霜映着白惨惨的雪光。整个世界似夜非夜,似晨非晨。江瑟站在窗边,看着黑暗中的那片薄光,给张玥发了条微信:【好,我守住旗袍店,你负责给我做那件旗袍。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旗袍,我要知道里面所有的故事。】第18章 她愿意主动接近他,就是为了这旗袍店?张玥随的母姓, 旗袍店原是她母亲的店。幼时的张玥也是有过一个美好童年的,只不过她的童年在五岁那年戛然而止。母亲刚教她背下旗袍店地址和手机号码便出了意外,她被亲戚接走, 辗转几个家庭后最终还是去了福利院。【桐城市莲安区锦绣巷三十九号,张锦,135XXXXXXX】时至今日, 张玥都还记得当初背下的地址、她母亲的名字还有她背了好几日才记下来的手机号。“你知道一个迷失在海里的人靠什么游下去吗?”旗袍店里,张玥低头剪着一截布, 淡淡地问。江瑟盯着她手里的布, 没说话。张玥也不在乎,“刺啦”一声便剪开布料, “是灯塔, 这家旗袍店就是我的灯塔。”八年前, 她回到桐城, 买下了锦绣巷三十九号,重新将“张绣”这个名字挂了回去。那时张玥才将将二十岁,压根儿想不到自己签下的那份合同还能出问题。这片老区的房子便宜得跟白菜似的, 但莲安旧区要拆迁的消息一传出,情况一下就变得不一样了。人人都在说这里的拆迁户要一夜暴富。原先的卖家于是拿着张铺契,说当初签合同的人没资格卖这铺子, 态度强硬地要张玥将店铺归还。“你要怎么守住这间店?”张玥放下手里的剪刀,轻声问,“那些人说了, 那份合同无效。如果不给他们两百万, 这旗袍店就得还给他们。”“两百万我有, 但我不会给他们, 即便这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法。”江瑟捡起那把剪刀, 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锋利的剪刀尖,“你当年是以高于市价的价格买下这间店,现在听说这里要拆迁,那些人便来逼你归还,你甘心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