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他17岁,颜悦生日,大家子去了个度假村,游霁也被喊去。晚上就被安排和游暝睡一个帐篷。彼时他尽职尽责每周周末假扮颜悦的二儿子已经快半年,“深受好评”。游暝则在U大学金融,没事儿还跑去隔壁电影学院辅修,平常挺忙。两人碰见都少,除了游霁才上岗时打了个掉烟头的照面,基本没有交流。背对背睡在一张帐篷,游霁着实有些局促。况且睡袋太热了。他睡不着,就不计前嫌,主动找游暝搭话。他那时其实不怎么喜欢游暝,17岁的他只觉得游暝举止长相都太过倨傲。游暝多半也不喜欢他,甚至是嫌弃他。看过来的目光总是俯视的。但许是念在孩童时的久远记忆,他对游暝还是存有好奇,再加上他很不喜欢等别人睡着了自己还睡不着的状态,非要托人下水,张口和帐篷外的虫鸣抢音轨:“那个暝少,你睡了嘛?”“……什么事。”游暝三个字比夜风还冷。游霁觉得他都快睡着了,硬生生被自己喊清醒,心中生出一种使坏的雀跃:“没什么,就是很好奇,为什么给你取名叫暝?给我说说呗。”他以为游暝会不搭理,没想到游暝沉默几秒后,言简意赅解释起来:“傍晚出生的。就这个意思。”“哦,原来暝是傍晚的意思,好巧。”“巧什么。”“我是早上出生的,好巧。”“……”游霁继续尬聊:“我外婆说——我的亲外婆哈,已经死了。她说我出生的早上雪也刚好停了,天特别亮,我妈看那天气,觉得吉利,本来还想要我的。”“哪知道第二天就发生了地震,她瞬间又自闭了,觉得我的出生是天谴,笑死。”说的笑死,他当然没笑,游暝也没笑。游霁察觉到他偏了偏头,可能看了自己后脑勺一眼。提及母亲和地震,就会牵扯到游霁和游暝亲生弟弟的“交换人生”,游霁选择性跳过,转而问:“那为什么给你弟弟取名叫游弋?”“还没出生确定性别时爷爷就取好了,希望小孩不受束缚自由自在。”“噢……那我现在还叫游弋,你爷爷虽说不介意,你是不是还是很膈应?”游暝没说话。彼时名字仍是游弋的游霁笑起来:“没办法,我外婆不怎么认字儿,不会取名。”他六岁被送回去时书包里还放着身份证,外婆惊呼“这么小的娃都办了个身份证儿!”,看了上面的名字,不会认。也没有改。“她说反正不知道我爹是谁,我妈又死了,我既然沾过你们游家的贵气,那就一直沾着最好。不好意思哈。”游霁声音里听不出歉疚。好像在讲述一出啼笑皆非的荒诞剧,只有股无所谓的混痞味道,“所以就一直是盗版游弋了,现在你弟弟去世,我还要登月碰瓷假扮他,你也别怪我啊,要怪怪我妈去。”“没必要。”游暝回。游霁仍挂着笑容,声音清清亮亮撞在狭小的帐篷里,“我要是知道我还会和你们家有联系,我长大懂事后打死也会改名的,但我没想到嘛。改名字也挺麻烦的对吧,村里那旮沓都叫我游弋叫习惯了。现在呢我又一没家人,二没文化,要改都不知道改啥。这话我给你爷爷也讲过,暝少你要是膈应,就当我没名字就行。”游暝沉默。帐篷陷入安静,游霁闭了闭眼。突然不懂自己怎么就讲起了这些。这些话不应该毫无征兆和戒备地吐露给游暝才对。他算是理解“夜聊”这玩意儿的恐怖之处了,容易口无遮拦,正后悔反省着,突听游暝冷不丁冒出句:“张伟。”“?什么张伟。”游暝翻身,背对着他,声音很低地说:“全国叫张伟的都有几十万人,游弋是重名又有什么关系。”游霁一愣。他把脑袋埋进睡袋里。半晌,才慢慢反驳:“可是说到底,游弋也是给你弟弟取的名,不是给我。我就是没人给取名字啊。”说完他脸烫,觉得越讲越矫情了,没等游暝再开口,就又率先生硬地转移话题:“啊呀我好热,我能不能睡在睡袋上面,不钻到里面去?”游暝也没拉回话题,只道:“随你。”游霁就躺在了睡袋上面,把主题带远:“对了你睡觉很死吗,我睡着了可能会有点闹腾。”游暝都没问他怎么闹腾:“无所谓。”游霁说行,速战速决地:“那我睡了啊,晚安暝少。”游暝没再搭理。帐篷又只剩虫鸣。游霁平躺着。莫名其妙地,他又不怎么讨厌游暝了。那人刚刚在黑暗里的嗓音就像一种清晰却古老的乐器,简短却有力,有沉静的力量,始终回旋在他耳畔。他闭上眼。这次很快就睡着了。半夜他醒了一次,发现自己完全是捆在游暝身上,脸埋在他胸口处。游霁脑袋一抬。和游暝漆黑清明的瞳孔对视。他太困了,都没被吓一跳,只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道:“对不起啊。”又要坠入深睡,他隐约听见游暝像无奈至极地叹了口气。“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第二天早上睁眼,帐篷里只剩游霁一个人。游霁边换衣服边复盘昨夜。以前他和胖斌他们挤一张床时,他们只是吐槽他很喜欢蹬人,从没有过昨晚这么两腿两手都夹着一个人的情况。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