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口的时候，已然带着浅浅的赞赏：ldquo我们的合作很需要艺术家的鉴赏力。rdquo李耀辉哈哈大笑，转头拍拍儿子的肩膀：ldquo好好学着，幸好现在开始也不晚。rdquo李之谨只是点了点头，眼中滑过一丝嘲讽，话到嘴边，却轻轻咳嗽了一声：ldquo我知道了。rdquo会议进行得很顺利，只在李之谨第一次开口的时候，气氛终于变了变。他漫不经心的指了指图纸：ldquo我有些不解。rdquo展泽诚坐在他的对面，微微扬起眉：ldquo请说。rdquoldquo要配合宗教游的方案我很赞同，可是为什么要新造庙宇？西山历史上就佛法兴盛，这么大一块地方，难道你们没有试着去找一个有些历史的建筑？rdquo其实李之谨是对着双方的与会人员在说话，只是侧了侧脸，看似随意的望进展泽诚眼里，似乎有些挑衅，专注的等他回答。只是展泽诚全无反应，他只是略略低下头，翻了翻手里的资料，转头便对一旁的人说：ldquo记下来。修订的时候考虑李先生的意见。rdquo行将中午，展泽诚率先合上了手里的资料，前边演示幻灯片的工作人员也已经把程序关闭。会议室一时显得有些杂乱，李之谨站起来，在展泽诚身边停了下来，微微俯下身去，说了句话。旁人只当他们关系熟稔罢了，可是展泽诚却倏然扬起眉峰，一贯面无表情的底下，忽然翻滚起骇浪。李之谨却依然神态轻松，甚至友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回到办公室，展泽诚将外套随手便仍在了沙发上，似乎仍然觉得难受，于是将领带一并扯了下来。手边是一叠还未批阅完的文件，他烦躁的推到一边，手指忽然触到了滚烫的杯壁mdashmdash是一杯秘书刚沏好的绿茶。滚烫如同热炭的杯子。他慢慢的拿起来，其实他并不渴，可是无法遏制愤怒，茶叶、茶汁，连同雨过天青色的瓷杯，划出一道急促的弧线，咔嚓一声，和墙上的字画框碰撞，掉落下来，撞得粉碎。李之谨临走时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ldquo如果云初寺还在，现在就省力得多rdquo。他靠回了椅背，终于想明白，是什么激怒了自己。她在自己面前表现得那样胆怯、仿佛不愿去触碰他们曾经的一切，原来可以这样轻易的告诉一个相识不过月余的陌生人。秘书在门口敲了敲门，又探进了半个头，目光扫到了一地的玻璃，连语气都小心翼翼：ldquo展总helliphelliprdquo展泽诚星眸中滑过愈来愈沉的寒意，没有说话。秘书吓得飞速关上了门。他下颚的线条越来越紧，滑开手机，拨了电话簿里第一个号码。此刻的白洛遥，穿了工作服，正坐在工作室里，给手里的文物做清洁消毒。同事推门进来：ldquo洛遥，你的手机响了一个下午了。你看看吧，别是什么重要的事。rdquo她哦了一声，小心的将文物归位，又摘下手套，从工作台上下来：ldquo谢谢你。rdquo她从来都不把手机带进工作室的，因为几乎没人找她。瞥了一眼屏幕，已经数个未接来电了，号码长长一串，很陌生的数字。正要拨回去，忽然想到了什么，手指一僵，连表情都冷淡下来。她皱了皱眉，把手机放在一边，转身继续工作。高口杯浸在药水中，可以看见红色的小鱼，因为水波轻漾着折射，振了振尾翼，仿佛活了过来。又是震动的声音。洛遥微微偏过头，不想去理会。可是手指一颤，几步捏不住光滑的杯壁。那个声音不依不挠。她试着专心，用特制的软刷扫过杯壁，忽略一切嘈杂的声音。然而震动似乎越来越剧烈，那个频率发出了如同锯木头一般的干涩声音，又仿佛割在自己的神经上。她发现自己连一秒钟都忍不下去了，很快的站起来，把三鱼杯往工作台上一搁，一边焦躁的摘手套，打算去拔手机电池。走出一步才发现满手的水，湿漉漉的有些冰凉，于是将手套往工作台上一掷。离手的那一刻，她才像被惊醒了，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翻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真像是慢动作的电影，一帧帧的在眼前发生。淡黄的橡胶手套碰到了那尊纤美的瓷器。那个洁白如雪的瓷杯，杯壁上那几尾嫣红小鱼仿佛要活泼泼的要跃出来，它开始倾斜，慢慢的往地上滑落。仿佛所有的气血一下子涨满了自己的脑海中，洛遥疯了一样回身，踉跄着试图去抓过那个不断往下掉的杯子。mdashmdash终究来不及了。清清脆脆的ldquo喀喇rdquo一声。一地的素瓷，仿佛刚刚凋谢的、尚在风中颤抖的玉兰花瓣。膝盖重重的跪在地上的时候，将椅子也顺势带倒了mdashmdash这一切不过是让情况更糟罢了。洛遥觉得自己的左膝肯定是磕破了，可是此刻，自己仿佛感受不到疼痛，目光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一低头，会是满目的碎瓷，在恒温的屋内，因为灯光清冷，又仿佛身处碎星满天、又寒意逼人的冬夜。宣德年间的瓷器，馆里刚刚接受的捐赠品，李家一直将它当作了传家宝，自己只在故宫见到过一次的绝世珍宝helliphellip不管它是什么helliphellip她犯了清理文物时巨大的、不可饶恕的错误，用最蠢的方式被打破了最热爱的一个梦想。洛遥不知所措的坐在那里，耳中神经质的开始响起了一次又一次的破裂声，仿佛音带功效的重放。她可以责怪别人么？怪那个同事把手机带下来给自己？怪那个号码一次次的给自己打电话？她抿紧了唇，一时间大脑又陷入恐怖的暂时空白中。她几乎感激这次空白，只觉得自己沉在了水中，肺里的空气只够支撑最后的几秒时间，而这几秒之后，她又将被迫浮出水面，激灵灵的回到现实的世界。如果可以溺毙该多好helliphellip如果只是个噩梦该多好helliphellip可心里还有个隐秘的声音在告诉自己，这不是噩梦，她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helliphellip每次她都这么麻痹自己，最后却发现，自欺欺人醒来那一瞬，才真正是钻心剜骨般的痛楚。手机又响了起来，她得给自己找些事做，于是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挣扎着从地上起来。这一次她连号码都没有看，很直接的接通，亦没有让对方先开口。ldquo展泽诚，你有什么事非要在我工作的时候找我？rdquo对方的声音很冷：ldquo你终于愿意接了？rdquo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几乎要吼出来：ldquo你helliphelliprdquo客片刻之后，洛遥收敛了语气，有些心灰意懒的将语速放慢，将眼泪重新忍了回去，ldquo我现在很忙，有什么事，你晚点的时候再联系我，行不行？rdquo展泽诚握着电话，只是觉得她的声音不对，他瞬间有些迟疑：ldquo你怎么了？rdquo洛遥慢慢的把手机拿离开耳朵，声音越来越低：ldquo我求你了helliphellip真的不要再来找我helliphelliprdquo很微弱的声音，展泽诚几乎听不清她再说什么，下意识的说了句ldquo喂rdquo。可是那边已经挂了，只剩下了令人不安的忙音。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