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南的目光怔怔的落在他龟裂、蠕动的唇上,良久,才听到父亲又说:“如果他们逼你,你不用管山庄……也不用管我——”话音未落,医用仪器尖锐的响了起来,医生与护士很快就过来了,她反而被推到一旁,只有手上残余着父亲的体温。此刻病房里有许多人,可是许佳南独自一人站着,只觉得,自己被推到了……一片孤望无立的,悬崖之上。是啊,将她逼到绝境,山庄可以放手不管,可是她怎么放心父亲的那些污点资料掌握在对方手中?天渐渐地亮了,在注射了数种药物之后,许彦海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而佳南拖着极度疲惫的身子,走到病房门口,却意外的看到柏林坐在长椅上。他亦是一夜未眠,脸色不见得好,却在见到她的刹那站起:“伯父没事吧?”柏林笑起来的时候,似乎法令纹特别的深,却也因为这个原因,他的表情总是极有感染力的。然而这一次,他只是淡淡看着她,眉宇间全是温和与关怀。佳南停下脚步,想到他就这样默默在病房外守候了一夜,被焦灼与无力煎熬的心境终于有那么片刻,稍稍的柔软下来。“走吧,我送你回家。”他走上来,揽住她的腰,低声说,“去洗个澡再上班。”她并没有挣开,稍稍回头看了一眼病房,便被他的力道带着往外走。清晨的交通还不算堵,柏林开着车,缓缓地说:“钱方面……你不用太担心,缺口有多少,我帮你想办法。”佳南微微苦笑,事到如今,她对于山庄、或者说现金缺口倒不是非常担心——她只是在隐隐恐惧,对方掌握了父亲的犯罪证据,就等同于抓住了己方的命脉——那仿佛是一种游戏,一种从山庄开始入手的游戏,对手只是在……游刃有余的戏耍自己罢了。“柏林,我很怕——”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佳南轻轻仰头,靠在了座椅上,“我总觉得,他们的目标不是山庄……而是……”柏林侧头,极为敏锐的看了她一眼,沉声说:“什么?”佳南到底只抿唇笑了笑,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很快的说:“没什么。”尽人事,听天命。接下来的数日,许佳南真正用来激励自己的,无非只有这样一句话而已。筹集资金,与中小股东沟通……这些都不难,可她却始终无法克制住内心深处的恐惧。像是在视野的尽头,露出沉沉的天色,一场暴风雨即将席卷到来,开了整整一日的会,佳南回到办公室刚打开邮箱,便显示有新的邮件。她点开,只看了一眼,顿时胸口一紧。对方显然是失去了耐心,又对己方的情势了如指掌——既知道父亲的病情,也了解自己这些天的努力,甚至不再提出之前让她自己引退的建议,指明要召开特别股东大会,公布许彦海的经济犯罪资料。办公室外是山庄的小径,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到任何光亮。她就这样呆呆坐着,看着电脑屏幕,而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佳南的脑海中始终盘旋着一个画面,父亲被人从病房里带走,而他的身体……不可能再经受任何的刺激了。叮铃铃电话响起来,佳南看了看号码,是柏林。她原本不想接,可是声音却不折不挠,一直在折磨她的神经。“喂。”最终她还是接了起来,“佳南,我多少凑了些钱,你应该用得上。”电话那边柏林报了一个数字,其实算是一个叫人咂舌的数字了,佳南怔了怔:“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没什么,卖了些集团的股份。”他轻描淡写地说,“希望能帮上忙。”“哦不,不用了。”佳南慢慢的说,“现在用不上了。”她本应该说谢谢的,可她说不出口,爸爸随时会进监狱这个想法沉甸甸的压在她胸口,迫得她难以呼吸,于是她有些仓促的挂了电话,慢慢将整个身子伏在了办公椅上。半睡半醒的时候,她似乎做了一个梦。先是爸爸躺在床上,翻看着报纸,他不知看到了什么,病情竟突然家中,一下子晕厥过去了。跟着画面转换,一个年轻男人含着冷酷的笑意,对自己说:“一个月之内,你大概会求着……要回到我身边。”那时他是在电话里说的,她看不见他的表情。此刻,这一幕这样惊心动魄,几乎让她立刻惊醒过来了。一个月……佳南忍不住想,原来时间过得这样快,不过半个月,她已经被现实打趴下,再也没有余力在他面前挺直腰杆了。无论怎么挣扎……或许,结局早就注定。佳南的手一寸寸的接近桌上的电话,麻木的摁下一个个数字。已经是凌晨,可对方很快接起了电话,声音清醒地可怕。佳南打了个寒噤。“我等你这个电话,已经很久了。”他轻声笑着,像是此刻等到了自己的猎物。“那么,我不用将事情再向你复述一遍了。”佳南有些艰难的说。“不,来龙去脉我很清楚。”陈绥宁轻松地说,“你现在还有五个小时,可以过来找我,我们来谈谈条件。”“你在哪里?”“我在医院。”他用一种波澜不惊的语气说,“顺便等你。”第24章佳南开着车,驶出酒店的大门。灯光微微晃动着,和对面一辆车的光线,交错而过。那是一辆黑色的雪佛兰,车速正慢慢的放缓。佳南看不到车内那人是谁,心底却莫名的酸涩起来。仿佛预知了,这是在和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擦肩而过。再睁开的时候,她收敛起了所有感情,只是用力的,踩下了油门。去医院已经算是熟门熟路,驱车过去,不过花了十分钟。许彦海的病房在高层护理区,一整层也不过寥寥几间房间。佳南轻轻推开了病房的房门,几丝光线逸泄出来。果然,套房会客室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身形俊秀挺拔。他真的在这里。尽管做足了心理建设,佳南的心脏还是漏跳了一拍。他的身影依旧俊逸挺拔,淡淡抬起头来,对着佳南笑了笑:“等你很久了。”“我爸爸呢?”佳南失声,蓦然间声音暗哑下去。陈绥宁只是伸出食指,放在自己唇上,示意她噤声:“医生刚刚打过镇静药物,他在睡觉。”佳南绕过茶几,悄悄拉开内室的房门,一片黑暗中,躺在病床上的人呼吸十分平稳,正在安睡。她又往前跨了几步,站在病床前,努力地分辨着父亲的沉睡时安详的表情。只有在这里,她才真正的觉得安心。哪怕如今许彦海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不知道外面的风雨飘摇。而她呢……还揣怀着小小的幻想,希望能回到小时候,无忧无虑。有热度渐渐地逼近,佳南浑身一激灵,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陈绥宁已经站在站在身后,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