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景云低着头,一字一句道,“她用的这计,景云觉得,有失天道。”“有违天道?”江载初霍然站起,唇角虽是抿着的,眼神深处却了无笑意,“我江载初顺应天道时,老天怎么对我?!而这所谓天道,又何尝顺应过我了!”为主帅蓦然窜起的烈火所摄,景云后退半步,低头跪下,再不敢言。翌日。江载初以孟良为先锋,向长风城南门发起攻城之战。列阵在前的虎豹骑只作试探之用,投石机上放下了巨石,如雨点般往城墙上砸去。砰砰砰巨响之后,青黑色的石墙上却只留下浅白色的印记,丝毫不能撼动这座城池。士兵们扛起百丈云梯,顶着城头上的热油、滚石,挪向城脚。江载初站在主帐,右手按在佩剑上,一瞬不瞬望向前方战情。斥候如同流水般往来于前阵与主帐,带回最新战报。“虎豹骑先锋伤亡过半,孟将军已派遣步兵替上……”“目前尚无一人登上城门。”这漫天狼烟之中,江载初静静立着,修眉俊目之下,眼神冷酷。麾下一名守将踌躇片刻进言:“上将军,这几个时辰过去,都是对我方极不利的消息。不如,让孟将军暂缓攻城。以免一战便挫伤了士气。”江载初转身回帐,厮杀声中,他的声音清晰传到每一人耳中:“长风城防御之强,我早就知晓。大晋朝数位皇帝熔了从天下收集起的数万斤黄铜,浇灌在城墙上,真正是铜墙铁壁。我原本也没指望孟良能在首战便攻克城池。”将领们互望一眼。“申时之后,连秀将军率关宁军接替孟将军,继续强攻。”“连秀接令!”阵前督阵的孟良接到军令,狠狠骂了声娘,操了长刀站在阵前,大声喝道:“弟兄们!上将军下了命令,虎豹骑久攻不下,要关宁军来换咱们!”“咱们拼死拼活打了三个时辰,眼看要攻上墙头,可这功劳要被连秀抢了!你们服么?!”“不服!”“不服就他妈跟我上!申时之前把云梯架起来!回去老子给你们庆功!”孟良首当其冲,夺过身边士兵手中长弓,满满拉开,弓矢如同流星,三支并发,射向墙头。城墙上千夫长被一剑毙命,直直倒下来,坠在虎豹骑中,脑浆鲜血四溅。三军静默片刻,孟良一抹脸上血泥,一脸狰狞:“杀!”这三箭之威,士气登时大涨,士兵们随着主帅重新冲向城脚。云梯林立,士兵们如同蚂蚁,悍不畏死地往上爬去,又一连串的落下,身体摔得稀烂。只是当次杀红了眼的时刻,没人在意生死,踩着同伴的尸体,依旧往前冲锋。日头一点点的挪移。虎豹骑勇猛至此,却终究敌不过长风城这座可怕的绞杀之城。云梯业已架稳,南墙一隅反复争夺,却始终未被拿下。“孟将军,关宁军前来接替!”连秀举着帅令,催马至孟良身边。孟良早已红了眼,嘶哑喝道:“滚开!老子还没杀够!”“将军是要违令么!”连秀逼上一步,身边亲兵只待他令下,便要强行架走这先锋官。孟良身边侍卫长刀出鞘,两下对峙,孟良死死盯着稳如金汤的城池,终于长长叹口气,下令:“撤军!阵地交给关宁军!”强攻六个时辰的虎豹骑慢慢从战场上撤退,虽未克敌,却始终保持高昂战意。城上守军们歇了口气,一直在督战的王老将军点了点头,叹道:“若是平原冲锋,此军无人可挡。”接替而上的关宁军亦沉默地目送同僚从身边后撤,直到掌帅连秀举起长剑,怒声道:“关宁军兄弟们,虎豹骑兄弟们打得如何?!”战场上响起轰雷般答声:“好!”“咱们占了第二轮冲锋的便宜,难道会不如他们么?!”“绝——不——!”“好!那便随我冲!”“杀!杀!杀!”这一战从白日厮杀到深夜,又从深夜厮杀至白日。长风城山上火光照亮半面夜色,主帅帐营之中,上将军盯着舆图,烛光中侧影拖于案桌边。景云随侍上将军身侧,微微蹙着眉:“关宁军是将军麾下诸军团中最擅长耐力战的,又被虎豹骑一激,两日过去,至今还在死战。”江载初一下一下扣着实木桌面,轻声道:“如今关宁军伤亡几何?”“两成半。”“到了三成之时,便将他们撤下来。全军休整,明日再攻。”“明日还要战么?”景云吃了一惊,“上将军,崖城一战咱们统共伤亡不到万人。如今这般强攻长风城,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是要在这长风城败完么?”“只有我们这边强攻,才能牵扯住城内守军的注意力。若是佯攻,以老先生的沙场阅历,一眼就知道在耍花招。”“将军,你真的信得过那个女人?明明说好我大军抵达之日便能挖好,却又一再传来延误消息。万一她是和那边勾结了,有意引我们来送死呢?”江载初短促的笑了一声,笃定道:“她不敢。”“将军!”江载初只挥了挥手,打断了景云,淡淡望向东方群山火势迅猛之处,“你亲自去探,看水渠那边进程如何。”“是。”独秀峰一侧可以望见长风城下,两军皆已收兵。士兵与军医们穿梭在战场上,忙着救治伤员,就地掩埋尸体。浓重的硝烟和血腥味道在烘热的天气中愈发刺鼻。韩维桑卷起了袖子,同普通士兵们一起挖土。本该在前两日强攻之时便完工,偏偏谁都没有预计到此处山土滑坡,水渠改道的进度立刻延缓下来。她比谁都明白此刻战场的形势,能早修成一日,江载初的压力便能减轻一分,若再迟上数日,江载初久攻不下,士气低落,即便此计成功,只怕将士们也攻不进这长风城。灰头土脸埋首在泥土搬运中,手上缠着的纱布早已脱落,幸而如今只是擦伤,沙沙痒痒的没有大碍,维桑听到潺潺水流之声,可惜这水皆被面前这三块巨石挡住,如今已经漫起到了脚踝处,却始终无法顺畅流过。“韩维桑呢?”来路方向忽然起了骚动,数名甲士拥簇着一位年轻将军上来,兵器铿锵声中,维桑甫一抬起头,马鞭末梢便已经卷住自己手腕,拖得她一个踉跄。“何时能完工?”景云双眼都是赤红的,一般将她拖至身前,怒声道,“你可知你延误一刻,底下多少兄弟要死?!”维桑挣扎了一下,直挺挺站在原地,嘶声道:“大伙都在拼命挖。”凌空一记清脆的鞭响,所有人停下手中动作,愣愣看着面如寒霜的左将军。他怒视着韩维桑,良久,狠狠一把推开了她,当先跃入水渠之中,带着卫兵开始推第一块巨石。天色越来越亮。王老将军站在城墙上,三日之内,他们已经打退了敌军数十次进攻。可是江载初却丝毫不在意己方的伤亡,派遣出麾下虎豹骑、关宁军、黑甲军数个军团,整日整夜轮番围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