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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月光清凌凌洒落进来,淡色柔光抹去了脸颊上的嫣红,长睫随着呼吸轻动,她睡着的时候,总是这般平和柔美。江载初在她枕边坐下,慢慢伸手过去,在触到脸颊那一刹那,她却醒了。犹不知身处何处,亦忘却岁月流光,她带着睡意的憨态抱怨:“江载初,你又这么晚来,还吵醒我……”又十分惯性地将头放在他膝上,换了个姿势,重新睡去。那些甜蜜的记忆纷乱而来,他一时间竟没有推开她,亦忘了来这里的原因,就这般在暗夜中坐着。过往缓缓而过,怀中的女子第二次睁开眼睛,这一次是真的清醒了,几乎是毫不犹豫离开他的怀抱,跪倒在一旁,诚惶诚恐,一言不发。他心中怒火又蹿了起来,无形之中,越烧越盛,可这样的激怒之下,他的语气越发平淡,只轻声道:“知道回来了吗?”她伏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仿佛是被猎住的小动物。“哑了?”他探手过去,扣住她下颔用力抬起来,“韩维桑,你不是很会说?对薄姬你说过什么?”他手劲极大,又没有节制,轻而易举的,在她雪白的下颔上留下青紫的指印。韩维桑身子都在微微颤抖,被逼着与他对视,却死不吭声。他重重放开她,给她留一个生冷强硬的背影,将侍女唤进来点上了烛火,方才觉得自己稍稍平缓了情绪。韩维桑已经从床上下来,束手站在屋子一角,依旧低着头,就连气息都屏得更低。“你和元皓行,何时开始暗中联系的?”江载初亦在桌边坐下,平静问道。下颔还是火辣辣地痛,不过和千疮百孔的心比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韩维桑用一种极谦卑的声音道:“扮作琴师入府时,我就已和他联系。那时我并没有把握将军会帮我,也不敢将所有赌注放到将军身上。”江载初修长的指尖在桌子上敲击,发出沉闷且不规律的声响。他抿出一丝笑来,灯光下显得那样温柔,却又声声迫近:“所以,你拿什么和他交换?”“我早就一无所有。”她反倒坦然抬起了头,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失去了焦点,“留在外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是回到你身边,不过一场死局。”江载初深深看着她,将她此刻的失魂落魄尽收眼底,忽然泛起了一阵倦意,是真正地倦了。她说得没错,他们之间,是一场死局,解不开的死局。如今,无非是他将她禁锢在身侧,而她虚与委蛇罢了。“你知道他曾向我求亲,最后,却是我不愿嫁他吗?”“你知道他为了救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吗?”“利剑若是没有合适的剑鞘,终日缠在泥污油布中,终有一日,也是会锈的。我……从来皆是不祥之人。”那皆是她心中的话语,不曾向他坦白,可句句为真。“韩维桑,我真的累了。”江载初静静看着她,俊美淡漠的脸上滑过一丝难以掩去的倦意,轻声道,“从今往后,你跟在我身边,过去的事我不会再提。”韩维桑有些艰难地抬起头,眸中泛起薄薄的水泽,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你说什么?”江载初却主意已定,心中一片轻松,声音亦是低沉悦耳:“我说,过去的事,我不会再提。”她轻轻眯起眼睛,不可置信地凝视他,他是连日征战太过疲倦了吗?否则,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过去的那些事,就这么算了吗?她那样骗他、害他,他却说“过去的事,我不会再提”。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尽管神容疲倦,眼睛却明亮得如同天边星辰,他从不妄许诺言,亦从不骗她,从那时,到现在。本已干涸的枯潭,清泉突地又泛起。韩维桑死死地盯着他,声音轻忽得不像自己:“过去的事,你怎么能忘记呢?我骗你,利用你,害你江家的天下四分五裂,战乱难止……你怎么能不提呢?”他漠然看着她,她的话听得分明,却又仿佛只是无意义的音节。他最后站起来,冷冷笑道:“这些你不用担心。”顿了顿,又道,“你在怕我如以前一般凌虐你吗?”她一怔,却摇头道:“我不怕。”他用黑幽的双眸看着她的表情:“你连这个都不怕,还怕留在我身边吗?”“江载初,还记得那时我说过的那句话吗?”重逢至今,她头一次叫他的名字,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他抿唇,修长的剑眉轻轻蹙起。“我说,若是有一天,我做了对不住你的事,请你……不要再这样喜欢我。”她用尽全力去复述那句话,“我不值得。”本以为如今的一句“喜欢”会招致百倍的羞辱,可她静静等着,他却只是一言不发。良久,年轻的男人抬步走到她面前,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声音哑涩:“你还要我怎么做?”泪水难以控制般从眼角滚落下来,丰泽而温润地沾湿他的指尖,她泪眼模糊地看着他,惘然间仿佛也见到了那些欢愉的过往,可如今,她早已不配承受。韩维桑避让开他的手,后退了半步,盈盈跪下去:“将军,若你还记挂着过往,维桑与你……还有一丝情分在,请……答应我一件事。”江载初的手还悬在半空中,留下冰凉湿润的肌肤触感,开口的瞬间,只觉得空落落的:“你说。”“维桑这一生,并未爱过任何人。当年与你在一起,感激多于情爱。”韩维桑轻轻抬起头,与他对视,“之后更是为了一己之私,陷天下于不义。错已铸成,无可挽回,只愿终身伺佛,遥祝将军终有一日,能平定中原之乱,君临天下。”夜风吹得烛火明灭,两人的身影落在墙壁上,时而扭曲,时而交错。他的呼吸沉重起来,隐忍克制许久,方仰头大笑,只是笑声中饱含沧桑与凉意。这一世,他的念想不过如此简单,奈何她心中,原来没有半分情爱,方才这般残忍,这般轻贱自己。大笑声中,他答应下来:“好,韩维桑,我答允你。”他拂袖离开,终不带一丝眷恋,韩维桑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视线再也无法捕捉到分毫,终于软软跪倒在地上,宛如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上忽冷忽热,韩维桑捂着嘴开始咳嗽,而身体仿佛是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只是发出近乎枯槁的声响。她慢慢爬回床上,用锦被裹紧了自己,闭上了眼睛。半睡半醒之间,却有人推开了门:“韩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她吃力地坐起来,耳朵还带着嗡嗡的鸣声:“去哪里?”“将军吩咐了,今日便送姑娘去定州的清凉庵。”韩维桑深深吸了口气,心尖的钝痛正分分毫毫地被磨砺到更深,可她只是扬起嘴角,淡声道:“好。”此时的永宁城南门,江载初着一身黑甲,正与连秀低声商议着派遣一支先锋,先行去京城探寻情况,忽见一个老人气喘吁吁地从马车上跳下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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