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多少还是顾忌着姬月白的病,生怕是染了疫症,更怕自己也染上,抬步走到门边便顿住了脚步,勉强扯出一丝的温和来,询问道:“皎皎怎么样了?”太医上来与太子说话:“公主现下还昏着,只能看出有些发热出汗.......”太子一拂袖,冷声打断了太医的絮絮叨叨:“你只说是什么病,该怎么治便是了,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明明是微凉的半夜,太医却觉得额上渗出汗珠,他甚至都不敢伸手擦汗,心里越发忐忑起来:“这,时间尚短,公主也还未醒,若观脉象,应是风邪入体之症。臣等已开了药方,叫人去煎,待公主服过药后,可依药效再看病情。”太子闻言微微颔首,他并不懂这些,只深深看了太医一眼,语声近乎森然:“出京前,父皇特意点了你们几个跟来伺候,想来也是担心皎皎年纪小身体弱,想着叫你们在侧照顾一二。若今日皎皎有个万一........”说到这里,太子忽而一拂袖,径自便转身走了,只留下语声冷冷:“若皎皎有个万一,你们也不必跟着回京了,先想想自己一家子是要个怎么样的死法?”若姬月白有个万一,皇帝那里必是要大发雷霆,别说是这几个太医,便是太子这里也是得不了好——到那时候,皇帝肯定不记得此回是姬月白主动要跟着来江南,他只会把这事记在太子头上,觉得是他照顾不好底下妹妹。太子也正是顾忌着这个,方才半夜从榻上起来,匆匆赶来过问姬月白的病情,然后又借着太医发了一回火,勉强表现了一下自己这个兄长对于底下妹妹的友爱。至于进去探看,或是给妹妹擦汗喂药.......这就罢了,虽然太医说是“风邪入体”可也不是十分肯定,要是疫病呢?要是疫病的话,自己这贸贸然的过去岂不是也要被染上了?太子素来看重自家身体,一贯秉持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原则,自然也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地。所以,今晚上他也不过是在门口上站了一会儿端着架子做了一回势,很快便不甚客气的拂袖走了。只留下汗流浃背的太医和一院子起身恭送的人。叶侧妃跟着太子身后,离开时不由的又悄悄往院中恭送太子的人群里扫了一眼,只一眼便看见了立在其中的傅修齐。因着她对傅修齐实是印象深刻,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虽是夜里,但院中灯光明亮,摇曳的火光映在少年姣好的玉面上,犹如照在坚实的玉璧上,光影浮动间竟是有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瑰丽和动人。而他那双黑眸更似价值连城的黑宝石,从里到外都透着光,那样明亮照人却又幽深无比。叶侧妃像是被那光烫到了,很快便收回了目光,不知怎的咬了咬唇,心里生出一种古怪的情绪。就像是在船上,看着姬月白对着傅修齐做出来的饭菜挑三拣四时那样。此时此刻,她竟是羡慕起屋里那个正病得人事不省、不知是死是活的姬月白。真是奇怪,这究竟有什么可羡慕的呢?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一章,大家晚安(#^.^#)接下来我要琢磨下感情线了(嗯,是的,会给小傅一丁点的福利的)~第136章 告白事实上, 姬月白虽然昏昏沉沉的发着热, 但她并非没有感觉。她能感觉到左右的人都在担忧焦急地说着话,能感觉到太医来去匆忙的脚步,甚至能感觉到灌入自己喉中的苦涩滚热的汤药……然而,她却只能安静的躺在榻上, 不能动弹,只有意识佛犹自在那深黑色的海洋中漂浮着, 随着那上下起伏的潮水而动,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有那么一刻, 她仿佛忘了许多事,又仿佛想起了许多事。在这样的昏沉间, 她想起前世。张淑妃有着一张皎若明月的面庞, 那样美, 那样温柔, 犹如云端的神女, 又仿佛神庙中慈悲的观音。当她垂泪的时候, 鸦色的长睫低低垂着,泪水如珍珠一般滚落下来, 语声亦是哀哀。她说:“皎皎,那左贤王据说也是雄伟英武之人, 倒也堪配吾儿。你就当是为了母亲和你兄长.......你就, 你就嫁了?”在那一刻,一切都是静止的,都是无声的。傍晚的夕光落在黄色的琉璃瓦上, 如同流水一般的流入静谧的内殿。张淑妃坐在她的榻前垂泪,穿一件烟紫色的长袄,淡色的袖角上绣着精致华美的雪白兰瓣。然后,又是一眨眼,她看着大雨倾盆而下,淅淅沥沥,不断地冲洗着面前的一切,空气中似乎都带了泥水般的潮湿气息。而她却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坐在马车里,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与自己背道而行,愈行愈远——他们是要迁都南下,而自己则是被当做一件求和的礼物送去北蛮。再然后.......再然后是左贤王被放大后的面容。是的,那个时候他们离得那样近,近的她能把手上的金刃插入对方胸膛,近的她能够看清对方那张青筋毕现的狰狞面容——浑浊的汗水顺着他额上的青筋和皱纹滚滚而下,打湿了浓长的眉毛和杂乱的胡须。那一刻的左贤王像极了噬人的凶兽,目眦欲裂,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她的长发,扯着她的头皮把人拖到地上,让她跪在自己面前,用力揪着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他怒目而视,眼球几乎要鼓出来,内里布满血丝。他看着姬月白的目光就像是刀刃一样的锋利冷酷,如同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蝼蚁,声音狠厉而冷酷:“把这贱人拖下去。等等,我要当着兄弟们的面,拿刀一片片的活剐了她!好叫这些该死的两脚羊知道厉害!”被人拖下去的时候,姬月白并没有反抗,而是听之任之。其实,她心里已经将事情想得很明白了:左贤王说了要活剐她,那就一定会活剐了他。待得左贤王他处理好了自己的伤口,估计就是要拿刀活剐了她的时候,总是躲不过的.......她为自己拿刀刺人时的手抖紧张而后悔——明明决心早下,明明人都在自己面前了,居然没用到刺一刀都刺不死人。她也有些害怕那个即将到来的结局,毕竟她又怕疼又怕死......然而,更多的却是释然。她长在深宫之中十多年,长在永安宫里,长在张淑妃的眼下,始终任人摆布,浑浑噩噩,随波逐流。只有这一次的选择是她真正发自内心,坚持到底的。虽然,她没能刺死左贤王,但能刺出那么一刀,对她来说已是足够了。但她终究没有死去。当她被拖入帐中待死,当左贤王前去处理伤口,傅修齐的大军终于到了——攻无不克的北蛮骑兵因为群龙失守,第一次在中原腹地被人正面击败,溃败如山倒,四散而逃。姬月白也正是因此而逃过一劫,捡回一条命。姬月白还记得那一日的金戈铁马声,还记得染血的黄沙被马蹄惊得漫天飞起。她从帐里出来,茫然又无措的抬起头,恰好看见对面有一个高大年青的将领策马而过,马蹄下是横堆着的破碎尸首。刺目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明亮而模糊,看不分明。她站在那里,看着对方杀入阵中,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寻机逃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