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撤退的路上,遭到了伊万的偷袭,穷途末路的绝望把我们都逼疯了。这不再是一场战争,而是屠杀,我们每个人都是屠夫,见人就射。感谢上帝,血洗大地之后,我们获得了短暂的胜利,可是和总部的通讯却中断了。当时,我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能再给亲爱的写信了。请原谅我没有回复,但你的来信我一封封都藏着,它们染着我的血,带着你的思念,也是我走下去的希望。我爱你,唐颐,用生命爱你。可惜生命是这样的脆弱,我憎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九条命?这样,九死一生后,便能回来找你。不管我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勇敢地活下去,不要轻言生死,就当是为了我。我知道你不喜欢库里斯,我也憎恨他,可是,在我走后,他是唯一一个有能力顾全你的人。我和他做了一笔交易,他会当你的守护神……伊万已经攻到外面,没有退路了。现在我该拿起枪,继续奋斗到最后一秒,可是我却忍不住取出了笔,写下这些字。也许,是最后一次重复,可我还是要说,我爱你,唐颐,你的名字是我死前说出口的最后一个字。如果,将来你选择忘记,我不会责怪你,曾经的拥有已让我很满足。我会在云端一直看着你,所以你要微笑,让自己幸福。而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当人们问起来,谁是你的最爱,请你一定要说是我。抱歉,我没有守住承诺,让你伤心了。你失去了那么多亲人,你的父亲,你的孩子,还有我。我会永远爱你,不管是生,还是死。……唐颐再度哭了,泪流满面,因为他的这些话,一字一字地敲进心田。轻风拂过,就像他温柔的拥抱,人已经离去,影子却还逗留在心间。以前的点点滴滴,又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她抿着嘴唇,压抑地哭泣着。泪珠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滚落,没有大声的哭泣,却更令人心痛。那串眼泪就像是有了生命那般,走到它应该去的地方,渗入土中,最后消失不见。无法阻止的愁绪在胸中越滚越大,她的两道柳叶眉微微地弯起,美丽的脸上写满了哀伤。短短几个月,却将她一生的眼泪都流尽了,父亲和丈夫相继离去,从此往后,她的委屈和恐惧再无人能懂。太多的悲恸,让她奔腾的眼泪停不下来,这成了唯一的发泄方式,整个世界都陷入了这场疯狂的战争中,每天都在失去,她不知道上帝还想夺走什么。仿佛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树上的花瓣飘零,在她身边温柔坠落,纷纷扬扬,似在为她哭泣。抬起头,看见库里斯在对面的绿荫道上走过,他依然一身挺拔的军装,看起来硬气逼人。那两道目光似乎从不曾离开过她,唐颐慢慢地站了起来,脸上染满了泪水。两人对视几秒,他抿着嘴,大步地走了过来。什么话也没说,从口袋中掏出手帕,举起手,似乎想替她擦去眼泪。在科萨韦尔的墓前,唐颐不愿意做出和别的男人亲热的举动,便扭头躲过。库里斯捏住她的下巴,用力扳正她的脸,不让她逃避。她挣脱不开,只得顺势接过他手上的帕子,抹去眼泪。雨越下越大,透过树叶,滴滴答答地打在大理石的墓碑上,也淋湿了彼此的肩头。库里斯陪她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拉起她的手,道,“走吧。”唐颐被他拉着,被动地向前跨出脚步,最后一次回首,望向那座华丽却也冰凉的坟墓。再见了,科萨韦尔。坐进车里,轮子一滚,便驶出了墓地。唐颐率先打破沉默,问道,“你和科萨韦尔做了什么交易?”库里斯想了想,还是决定直言,“只要他活着一天,我就不能动你,但要是他自己阵亡了,我全盘接手。他帮我晋升,我帮他料理后事,包括照顾你。”“我不需要你照顾。”科萨韦尔将三座城葡萄园的产业留给了她,另外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他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道,“没有我罩住你,你一天也活不下去。”这话虽然说得有些自大,但也是不争的事实。作为外国人,不至于被送入集中营,但受排挤欺压是肯定,即便她有钱,也未必能活得轻松。唐颐咬着嘴唇,道,“我不想留在德国了。”库里斯怔了下,随即问,“去哪里?回法国?”“瑞士。”闻言,他握着的方向手一紧,道,“现在战火纷飞的,海关都关闭了,连贸易往来都取消,你怎么去?”是啊?怎么去,这确实是个问题。当初科萨韦尔倒是替她办过证件,可惜被这一场突然降临的空袭给毁了,要重办,就看库里斯肯不肯帮这个忙了。“你有办法的……”库里斯冷着声音,一口回绝,那语气是这样的斩钉截铁,“我没有。”她不甘心地反驳,“可你是军警少校,而且,你说过,党卫军里有不少你的校友。”他转过头,看向她,咧嘴笑道,“唐颐,你是真傻,还是在装傻。我拒绝,是因为我不愿意,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吗,因为我不想让你离开!”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当然无法再自欺欺人,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座位上,最后一丝希望都捻灭。老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无奈地问,“那你想怎么处置我?”这认命了似的的语调在他听来很是刺耳,可转念一想,自己也确实在强人所难,便放软了口气,道,“跟着我吧。科萨韦尔没完成的,我来替他完成。”唐颐苦笑,“如果我说不呢?”“不管你愿不愿意,都没有选择。”可不就是,事到如今,她就和德国一样,已陷在漩涡中,都没有退路了。 第八十二章 说了再见回到魏玛后,他将她安置在郊区的一间木屋里,这里曾是他父亲打猎时的暂居点。虽然简陋,但收拾一下也能居住,因为离城市远了,反而不受战争硝烟的影响,像是个美丽的世外桃源。自从金屋藏娇之后,库里斯的心便飞了,宁愿空着自己市中心的居所不住,每天开车来回跑个80公里,这种劳民伤财的事还做的乐此不疲。他隐隐能够体会到科萨韦尔曾经有过的心情,她的存在,给了他一种期待,回家的期待。不管他人在哪里,总会为一个人牵肠挂肚,这大概就是家的感觉。库里斯越来越喜欢唐颐,嘴里不说,但心却真真切切地沉沦了。任何适合她的东西,他都会带回来送她,这间小木屋变得越来越拥挤。在清理空袭遇难家庭时,看见破损的屋檐下,摆放着一架钢琴,竟然完好无损。想到她一定会喜欢,当即劳师动众地拖了回来。花了大力气,出了一身臭汗,终于将钢琴安放妥当。做了这么多事,他不过是想看到她对自己笑,现实已经够残酷,德国的日益明显的溃败让他压力巨大。只有她的笑容,能溶解心中的压抑,因为对他而言,那就像冬天里照在雪地上的一缕阳光,明媚而动人。可惜,事与愿违,她仍是冷冰冰的,话也不多。两人之间有一道沟,不管他做什么,都跨越不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