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稚奴这个外甥,他已经柔和许多了。因此,听了长子在跟前说了一通长乐公主之意,长孙无忌心中甚至还有些委屈,于是直接下逐客令。“话说完了?那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回去向你媳妇‘回禀’!”长孙冲不敢再说,立刻跑路。儿子走后,长孙无忌自己还生了一会儿闷气。然后便见立政殿宦官来请。长孙无忌到了立政殿,还未行礼就已经被皇帝伸手托住,只见皇帝已然不再是昨日不情愿的神色,而是变得柔和诚恳,恍惚间像是当年拿着律法来请教他的晋王一般。“舅舅,昨日礼仪事,我已细想过。”“果然是我自误了,不如舅舅思虑深远。今日我便召许敬宗来,令他重新改过。”他扶着长孙无忌的手,一直携到窗边榻上对坐,甚至亲手端上一杯茶:“从前我虽也监国,但凡有不能决者,总有父皇替我指明。如今,我初登基,若有事不能周全者,还请舅舅多指点。”长孙无忌方才心头的烦闷,顿时一扫而空。不由欣然道:“陛下如此,臣甚慰,想来先帝若知,也必大慰。”**三日后,礼部拟好了立后典仪。立后时间则初步定在了明年正月。圣人的年号朝上也已经议定了——永徽。明年正月便有两件大事:先改元永徽再册立皇后。第77章 永徽元年永徽元年。正月十六。立政殿。窗外细雪纷纷。李治和崔朝就坐在窗边对弈。旁边的红泥小火炉上,甚至还温着一壶酒——倒不是为了喝,皇帝是忽然想起之前姜沃与媚娘做的酒酿青梅。崔朝落下一子:“只可惜不是青梅成熟的时节,滋味到底还是差一些。倒是东市新开了一家酒坊,也做各色酒酿果子,前几日我们去了一回,尝着还不错,不如明日给陛下带来些?”话音刚落,就觉颇为幽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哦,你们倒是很悠哉,还有空去东市新开的酒坊。”崔朝莞尔:“臣听说了,陛下这个年过的操劳。”李治抬手揉了揉额头:“何止是劳,是乱的朕心烦!”正月初一,新帝登基以来第一个大朝会,极是郑重,李治也是提前几日就开始预备当日的封赏事;接着,初六就是立后典仪,按照礼部新定之规,立后大酺(即宴饮)三日,内外命妇拜贺。李治还未从立后的热闹中挣扎出来,又迎来了元宵……“朕从未有过这样累的新岁!”故而今日李治是说什么都要闭门清净一二,特意叫了崔朝进来下棋兼诉苦。结果就听到崔朝和姜沃两个,年节下还有闲心去东市尝新酒坊的酒酿果子,他心里酸的也像个梅子一样。于是端量了下棋盘,拿起两步前的棋子:“气的朕都下错了。”崔朝便也好脾气的由着皇帝悔棋。直到对弈两局,李治也把心里最近的烦闷苦水倒完,崔朝才告退出宫去。他走出立政殿的时候,偏巧王皇后正往这边来,便正好看到崔朝身影。王皇后问身后心腹宫女隶芙“那是鸿胪寺崔郎吗?”隶芙点头:“正是。”王皇后也不免感叹一句:“几年前在东宫倒是也远远见过一面,今又见,风仪如旧啊。”边说边走上立政殿前的台阶,门口站着的小山忙迎上来给皇后请安。王皇后道:“我来见陛下。”小山有点头疼,陛下今日显然是想躲个清净的……但王皇后就在眼前,他也不敢不报,连忙进门通传。李治不知王皇后为何突然求见,但到底是新立的皇后,颜面是要给的,就颔首:“让皇后进来吧。”又让宦官赶紧把屋里的红泥小火炉和酒壶给挪走,不然以王皇后的脾气,若是看到他白日调弄酒水,估计又要开谏——在这点上,王皇后是很愿意效仿自己未见过面的婆母长孙皇后,以劝谏陛下做圣明君主为己任。不过……李治出神,母后并不总是劝谏父皇的。面对外面细雪,李治忽然想起从前在父母膝下的时光。那也是一个冬日,父皇母后一起看他写大字。父皇看到他漏了一笔就道:“稚奴,有一个字错了,自己瞧出来没有?”人往往瞧不出自己的笔误,他茫然提着笔没发觉自己哪个字错了,直到母后在旁笑着握了他的手,轻轻将那一笔添上。难得闲适,其乐融融。偏生有朝臣求见,父皇眷恋妻儿就不愿去。母后也没有正色正言而谏,反而是对父皇招招手——父皇便附耳过去,李治没听清母后说了什么,却见父皇立刻改了主意笑意飞扬点头道:“好,那朕就去。”之后父皇随手拿起一件大氅,披衣而去。此时李治对着窗外雪景,忽然就想起了这段很细碎的回忆。真的,好想父皇母后啊。*王皇后进门,就见皇帝正出神望着雪,神色很柔和,唇边难得带着笑意。心中一喜:太好了,皇帝看起来心情很好。她走近皇帝,忽然鼻尖就闻到一阵不可忽略的酒气,再想到刚告退的崔朝——皇帝居然白日在与臣子在殿内饮酒取乐吗?这可不好!王皇后刚要开口劝谏,就觉得胳膊被人轻轻撞了一下,转头对上隶芙微微摇头,就把谏言吞了回去。也是,今日是为事儿而来,还是不要先忠言逆耳惹到皇帝比较好。李治转过身。因方才的回忆,语气就比往日温和些:“下着雪,皇后怎么来了?是有事吗?”王皇后从宫人带来的食盒里端出一份汤羹:“陛下近来劳碌,我心中惦记的很,就令人炖了汤——是我家中的私方呢,陛下尝尝如何。”李治拿起瓷勺喝了一口,也觉鲜美:“很好。”王皇后笑道:“陛下喜欢就好。正好这个汤也适宜酒后用……”她不小心说秃噜了嘴,身后宫女让她急出一身汗。果然皇帝淡淡打断道:“朕未白日饮酒作乐,皇后不必劝谏。”王皇后心内也‘哎哟’一声,心道怎么说错了话。于是往回找补:“想来是我闻错了,也是,方才我还见崔典客丞出去,陛下既是召见臣子,怎会饮酒。”又想起皇帝与崔郎是少时伴读关系甚佳,就准备关怀一二,以做缓和:“陛下,崔典客丞的出身人品都无可挑剔,怎么好因为父母去的早,就蹉跎至今未成家。陛下若是信得过我……”李治再次打断道:“他的婚事,皇后勿插手。”皇后关怀不成,被皇帝直接打断,颇觉自己好心没好报,便郁郁道:“是。”沉默在两人中间弥漫开来。李治看着眼前的汤盅,想到皇后是冒雪前来送汤,自己却接连打断她两回话,也实在是有些过了。于是便先开口道:“昨日元宵佳节,皇后也见了不少命妇,想来颇费神,该多歇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