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蟹小菜,半壶热酒过后。骆宾王很快从拘谨变成了放达。话多了起来。在姜沃问起:“国子监内有为‘庶人之俊才’留有的八百学子名额,为何不去考一考?”之时,骆宾王都忘了眼前是未来的考官,直接道:“何尝进的去!且非达官显贵子孙,便是入国子监,也只是受人白眼。”卢照邻在桌上试着扯了扯他,想要阻止他乱说话,然骆宾王说的兴起,根本没察觉。倒是姜沃很快用‘抓住现行’的目光看了卢照邻一眼。卢照邻做惯了君子,这种小动作也太明显的生疏了。见她注目,卢照邻脸上微红,只好低头去与螃蟹面面相觑,双双脸红。*院中,只剩下骆宾王慷慨陈词的声音。他说起了国子监的生员构成。“国子监下设六学。”“最高等的国子学,只收三百学子,非得是文武三品以上大员的子孙才有机会入国子学。”毕竟哪怕是限制在三品以上官员,他们的子孙,肯定也远超于三百人,竞争很激烈。姜沃边吃了一勺崔朝剥好的蟹腿肉,边在心里表扬自己:看,我为国家省下了国子学珍贵的名额。“再往下是太学,得五品以上‘实缺官’的子孙才得以入内读书。”“再往下四门学,可收三千学子,也得文武七品以上的官员的子孙入内。”“剩下单列的算学、律学等制科学,收的学子极少不说,在学中也常被人看不起。”“至于姜侍郎说的朝廷特设‘庶人之俊才’八百员……”骆宾王虽然称呼了一声姜侍郎,但显然已经说上了头,很快冷笑道:“哪里能真正轮到庶人!朝臣的子孙就抢完了。且就算是‘颇负才名’的庶人学子侥幸入内,能有什么好?”从前姜沃对国子监内部具体筛选学子的标准,还真不是那么了解。直到今日听骆宾王细细说了。*螃蟹宴后,姜沃还未彻底想好如何安置骆宾王,倒是……她接过崔朝递过来的帕子。帕子已经用菊花叶汁子的水浸过,草木香气很快擦去手上螃蟹的腥气。因喝了两杯酒,她就不想站起来,只是靠在竹椅上仰头看崔朝:“你在鸿胪寺悠闲了好多年了。”崔朝笑道:“国子监?”姜沃有点困倦,边点头边睡眼惺忪起来:“是啊,起码……要让算学的学生多一些,也别被人瞧不起。”“师父研究海上罗盘研究的废寝忘食,极需要算学好的学子。”“偏生我又没空去帮师父。”崔朝于夜风月色中道:“好,明日我去向陛下请命。”姜沃又想起一事:“但……”不必她说完,崔朝接下去:“我知,咱们不能一人领吏部,一人领国子监。我只去待几年。说到底,我还是更属意鸿胪寺。”姜沃整个人又放松了一点。只觉。夜风清爽。月色温柔。第111章 改立太子十月,初冬时分。京中昼夜温差大,早晚已经彻底进入寒冬。姜沃早在官服外头加上了厚披风。这日黄昏时分,她离开吏部出皇城的路上,正路过尚书省外的官道,却见到了一派热火朝天的情形——今日正是各地贡士正式到尚书省报考的日子。由户部特意安排了数十人,专门负责统一审核他们的投牒和文解(证明文件)。摩肩擦踵,熙攘人声,在冬日里看的人都心热起来。她驻足看了片刻学子报考盛况,这才离去。*为避免遇见人,如今姜沃与崔朝凡直接回姜宅,都是换了小巧无纹饰的马车,并不骑马。车上姜沃就与崔朝说起:“说是十月里贡举取士,其实到了真正开考日,都得来年正月了——这些学子们真是连年都过不好。”所谓十月贡举,其实十月只是完成了学子们入京报名的事。之后还有户部记录户籍公文,吏部再与兵部一起安排考场(尚书省都堂),提前排布书令、桌椅、兵卫等事。王老尚书还要出考卷,再与陛下过目。诸事繁杂。以朝廷办事的流程和速度,考前准备做完,正式开考就排到两三个月后去了。这一回科举定日还属于比较早的,定在了来年,永徽六年的正月十六。曾经也做过考生的姜沃,觉得科举人真是不容易。谁不盼着年前考完试,好轻轻松松过个年呢?但这考试安排的,是年节和元宵都不用过了,只专心备考就行了。崔朝闻言笑道:“其实便是腊月里考完,他们心也不能定——每年都是二月才放榜。”“且就京兆尹和刑部看来,这么多外来贡子入京,还是年后考的好。”姜沃就懂了:估计安排年后考试,也有为了治安的缘故。年节下,京兆府肯定不愿意长安城中出现乱子的。若是年前就考完了,只等着放榜。这些年轻学子心浮气躁又成帮结派的,难免会惹出纠纷事件来。偏生这些学子里头说不定还有未来的朝臣大员,京兆府是管也不好管,抓也不好抓,简直是社会不安定闲散因素。既如此,还不如年后考试。让所有考生过年时候都别出来溜达惹事,只忙于复习。*“也好,这样我便年后再至国子监。”崔朝扬了扬手里的公文:“正好年前鸿胪寺也走不开。”说来,这么多年,姜沃跟崔朝的工作状态,一直是一个高强度,一个常日摸鱼。只有到年节下,两个人忙碌程度才会反过来。年节下鸿胪寺忙着接待外邦使臣,崔朝不但不能摸鱼,还得时不时加个班,将没看完的外邦资料带回家中细看,免得接候外来使节(尤其是有时外邦国君亲至)时出纰漏。在外邦前失了大唐礼节和朝廷颜面,一向是鸿胪寺最忌讳的。*上月,崔朝向皇帝请命,想调任国子监时,皇帝便令中书省下诏,晋鸿胪寺典客丞崔朝,为国子监从四品司业——专掌‘国子、太学’等六学训导之政。还很是愉悦的玩笑了一句:“子梧,当年在朕晋王府和东宫中,有名有姓的重臣,你可是最后一个离开六品官位的。”媚娘在旁听了莞尔,也笑着揶揄了一句:“是要好好恭喜崔司业。”崔朝被帝后打趣,无奈而笑。彼时立政殿的氛围是很愉快,君臣和恰。然而接到这个消息的鸿胪寺于正卿却很崩溃,恨不得直接去皇帝跟前哭一场:都快年底了,十月份开始就陆续有远邦进京了。陛下您怎么能这时候,突如其来调走最鸿胪寺要紧的典客丞呢!虽没真的哭,但于正卿是真的去立政殿求了,只道今年递了文牒至京的外邦较往年多,求皇帝让崔司业年后再赴任国子监。皇帝见于正卿年过六十,胡子斑白,又因此事满脸憔悴气色不佳,就准了此请——为了在外宾跟前颜面上的好看,还是让崔朝去迎候一下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