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吃过面后,姜沃如往日般,带着她按部就班读书讲史。直至睡前。姜沃替她吹灭屋里所有的灯烛,唯独在桌上留了一盏椰子灯。之后坐在安安床前:“今晚想听什么睡前故事?”烛光从镂雕的椰子壳中,透出柔和的光芒。柔和笼罩着两人。安安却没有要听故事,小手从夏日薄薄的锦被中伸出来,抓住姜沃的衣袖,眼中都是期待:“姨母,明日我就有名字了是吗?”姜沃笑道:“是。”皇帝的选择困难症一直犯到如今。明儿就是安安的生辰,他还未最终下定决心。今日姜沃还特意去了趟贞观殿,得了媚娘一句‘今夜必要陛下做决断’的保证才走了。果然,安安听了这句话,就欢欢喜喜闭上眼睛:“那我等明天醒来。”姜沃边替她放下帷帐边道:“好,明儿一早,姨母就带你进宫。”走出安安的屋子前。姜沃回首。见桌上椰子灯一团烛光,照亮小片近处黑暗。姜沃不由想起了,她上过的一道奏疏——朝臣们之前群情激愤,都觉得吏部一刀切,从此后所有候选官都得‘资考’,尤其是以后可能还要守选数年才能考试授官,也太过分,太死板了。不少朝臣角度刁钻提出了一个问题:若是军情紧急、或是天灾人祸,急需上任的官员该如何?又或是有经世之才的能人,难道也必须死板的等数年才能授官?最终,姜沃上了一道奏疏。她依旧翻出了贞观年间旧例:皇帝看好的候选官,可以不经过吏部,‘赤牒’直接授官,无需考试,无需守选。请圣人从先帝旧例。若有特情特才,帝授官职。圣人准此奏——王老尚书闻此事终于松口气,觉得她终是明白事缓则圆的道理,没有坚持一刀切到底。而朝臣们的反对声浪也顿时小了。既然有特例,每个人就不免幻想下自己能成为特例。尤其是自觉出身高或是军功显著的勋贵,都觉得,将来求一求皇帝,说不得就能得这个恩典呢。同时他们也觉得取得了阶段性胜利:通过他们的抗议,皇帝与吏部上下(尤其是那位没有家族后代的姜侍郎)终究没有能够彻底推行‘考官’,到底留下了一道口子。是一道口子。但只有姜沃心里知道,她这道口子,却是为将来能够启用女官们留的。特殊情况,特殊人才,直接由皇帝赤牒授官!待到了武皇一朝,谁是特殊情况,特殊人才?姜沃心中很清楚,在教育不能公平之前,让女子通过考试来与男子竞争官位,本就不公平。赤牒授官便是她留下的后手。将来她的君王,想要任用女官时,便可用这道两朝旧例行事,直接授官。甚至这道旧例,本就是朝臣们自己抗议统考,努力争取来的,不是吗?*一个人终其一生,能留下什么呢?姜沃走出屋子。她至少要留下一盏灯。**贞观殿。媚娘见皇帝依旧在案前纠结,不由走过来道:“陛下,最后就剩下这几个字,都很好。”“明儿一早,安安可是要进宫来要名字的。”皇帝手里拿了只新的未蘸墨的笔,雪白的笔尖在纸上划来划去,看上去依旧在纠结。媚娘无奈了。她走过来指着皇帝写在最上面的字道:“这个‘曜’字,陛下不是很喜欢吗?”顿了顿又道:“汉时《释名·释天》中解此字:曜,耀也,光明照耀也。这个字,我也很喜欢。”媚娘觉得这个曜字就很好。皇帝点头:“是,《桧风》有云,日出有曜,是好兆头。”“但……”媚娘一听皇帝的‘但’就头疼,这些日子皇帝‘但’掉了好多吉利字。此时媚娘就直接道:“陛下只自己举棋不定,也不与我说,这个‘曜’字哪里不好。”到了这最后一夜,皇帝也就说了:“并非不好,而是此字有点重。安安是早产的公主,朕有些害怕她压不住这个字。而且……”皇帝抿了抿唇:“朕儿时曾听父皇提过,平阳昭姑姑,名字里就带着一个‘耀’字。虽非同字,但到底同音。”“姑姑天不假年,寿岁不久。仙逝时才过而立之年不久。”媚娘便将手搁在皇帝的小臂上,以作安慰。怪道皇帝喜欢这个‘曜’字,却又一直纠结至今。媚娘想了想,先劝慰皇帝道:如今这些字,都是姜沃根据安安的生辰八字算过的,都是相合的字,必不会有妨碍。她又道:“我还是觉得此字很好。天下同音的字多了,天妒英才,以至于天不假年之人古往今来也有许多。”“陛下若要避讳,只怕总能寻到可避讳处。”“且安安若能如昭公主一般,做个巾帼英雄岂不很好?”皇帝望向媚娘:“那,咱们就为女儿选这个字?”媚娘取过皇帝手里的笔,蘸墨,却不是圈出这个‘曜’字,而是另外写了一个字。“初。”皇帝念出来:“初?”媚娘点头:“陛下觉得‘曜’字太重,那再加一个‘初’字如何。”“《解字》中道:初,舒也。始也。”皇帝看了片刻:“好。”提笔为女儿写下名字:李曜初。**按本朝例,公主及笄赐公主号,出降时再赐实封。皇子的实封一般在八百户到一千户,而公主的实封,则在三百户。[2]然此例,在先帝年间几位嫡出公主身上,就已经破例过了。长乐公主等文德皇后所出公主,皆是年少即有封号实邑。皇帝自然愉快继承了这个光荣传统。*显庆二年五月。帝册皇后所出嫡女为安定公主。按例,赐安定公主食汤沐之邑三百户。因时年爱州得良稻之种。帝大悦。再加安定公主实封三百户。时人云:公主未及笄,先开邑封,又逾制特加,帝宠重之。第125章 大唐公务考报名中五月底。蜀地黔州。李承乾是等到太阳西下,没那么晒,才撑了一把伞出门。他们一家子都不喜暑热,夏日总是恹恹的。若非特殊情况,他夏天的白日绝不会出门。但今日收到了来自洛阳的信。李承乾看到雉奴需要新修的《职制律》后,想了想,还是决定当日交给舅舅比较好——这样舅舅今天晚上也不会荒废。他撑着伞出门,一路尽量沿着树荫来到屋舍后的田圃外。还未走进园圃,就见舅舅正在竹椅上坐着整理葡萄苗。园圃中的地被分成了好几块,有的已经于春日插上了葡萄苗,有的则于上月插苗,而现在,舅舅又在挑新的苗。李承乾也不太懂,只听长孙无忌说过两回,什么农书上说的硬枝扦在春日,嫩苗栽于夏之类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