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一唱一和,你夸我仁厚,我夸你公正的,速速定下李义府的罪名和处罚——免李义府中书侍郎官职,流放咸海之地。其家人涉罪者,同流。姜沃手持笏板,站在朝上愉悦看帝后打配合。也毫不意外于李义府的流放地:咸海是苏定方大将军刚开拓的边境。按照帝后的兴趣,若有朝臣流放,一定是要描边。这不,李义府就获此殊荣,去为大唐驻守新的边境线了。不,也不能算驻守,他并无官职,只是白衣流放。*常朝上做好了充足准备,要劝谏帝后处置李义府的世家朝臣,都有种重拳出击,结果一拳落空,大大被晃了一下子的空虚感。各自摸一摸袖子中的奏疏,再想一想准备好的满腹‘劝谏皇后’的大道理,心中颇为一言难尽。事已至此,也没什么话可说。只好都顺着皇帝道:“皇后处事公允,赏罚分明。”李义府被宦官和侍卫直接从朝上押走时,整个人都是不可置信的,都到了门口才开始喊冤。然后迅速被堵嘴,打包拖走,在流放前先行入住刑部。而皇后在朝上依旧气定神闲,甚至还就咸海此地,与皇帝和诸朝臣论起了史——汉时咸海畔曾有大宛国,盛产汗血宝马。汉武帝令汉使持千金往大宛国去买宝马。然而大宛国拒绝了,还道:“汉距我甚远,大军安能至此?”不但不肯卖马,甚至还贪图重金,把汉使给杀了,吞掉了大汉的金银。汉武帝是什么脾气,知此事当即大怒,令发兵伐国。大宛国速速被灭。朝臣便听皇后继续道:“可惜大宛国破后,也再未见汗血宝马。”皇帝则接口道:“若是李义府能够在咸海畔养出汗血宝马来,倒也可以将功折罪。”皇后便再次赞叹道:“陛下仁德宽和。李义府之罪,原该遇大赦天下也不能还京的。既然皇帝有此恩典——”“姜侍郎。”闻丹陛之上,皇后点名,姜沃出列。皇后声音温和:“姜侍郎于吏部考功属,那便在李义府的流放令上记一笔,若是他真的养出了汗血宝马,便按陛下恩典,遇赦可还。”姜沃抬笏板于面前:“臣领旨。”朝臣们:……何必绕弯子,帝后您两位直接说,李义府此生流放不还,不就完了?心声虽如此,面上还得附和皇后道:“陛下仁德宽宥之心,古今罕见!”*经此一事,敏锐的朝臣便体会到了皇后的政治手腕。《姓氏录》顺利修成,世家阀阅声望为之一折。而此番秉公处置李义府,又平了朝堂怨愤。世家朝臣除掉这个‘罪魁祸首’,倒也不好继续闹下去了。皇后这一番操作,相当于捡了把本就脏污的刀,捅了世家一刀,然后把刀一扔,自己身上都没溅上什么血!不少臣子不由想起,皇帝当日下旨时还提到过一句‘后性明敏,涉猎文史。’当时诸般朝臣是没有把这句话往心里去的——这就像各种册封诏书,说的自然是好话。皇帝当然要先夸一夸皇后的水准,才能委任政事。但朝臣们起初如何肯信?在他们眼里,皇后是一直深居宫闱之中的女子,所谓明敏,大约也是后宫事上的‘明’罢了。涉猎文史,大概就是指皇后颇喜诗文笔墨。然而皇后理政数月后,朝臣们不得不承认,皇帝这两句评价,并非虚词。若说皇后大事上的明断,朝臣们还觉得是皇帝养病之余,将圣意传给皇后,她只是代为执行。那么许多突发的庶务朝事上,皇后的明敏果决,也让朝臣们渐渐看清了,皇后,确是能代政的。而在皇后干脆利落处置了一位中书省侍郎后,朝臣们越发意识到,这朝堂上,从此只怕是二圣并立了。亦有朝臣想起《王莽传》中那句‘显奏免之,权与人主侔矣’——侔,相等之意。如此决断三省六部重臣任免事,皇后之权,已经几乎等同于皇帝了。**显庆五年七月。新任熊津都督刘仁轨上奏,禀明一事。百济义慈王一脉子孙,已然尽数点清。只待苏定方大将军还朝时带回京中。大唐灭国战打多了,都已经有了经验——灭一国后,官员可以依旧用当地人,但根深蒂固的王族最好挪走。免得等大唐军队一撤,余留的王室血脉,便以血脉重新自立为王,招揽旧臣形成叛军反唐。过去也有过类似的经验教训。百济又山高皇帝远,只怕更易生叛乱。因此这回,苏定方是准备把所有百济王族都带回长安,从此吃大唐公粮的。然而对着名单一点,发现义慈王还有一子,名为扶余丰,幼年就被送到倭国为质子。苏定方和刘仁轨的看法都是,这个王子一定更得带走!毕竟倭国之前就跟百济勾连,一起打新罗。这回因大唐大军压境,速战速决,倭国都没来得及过来帮百济,战斗就结束了。可若是倭国还留着这个百济王子,说不定就会以此生事。于是刘仁轨以熊津都督的身份,派出了一队使者前往倭国,要求倭国交出扶余丰。然而,倭国拒绝了。不但拒绝交还百济王子,更以怀疑大唐使者旨在刺探军情为由,拒绝了刘仁轨派出的一队使者登岸!直接把使者船拦在‘对马’港口。甚至在对马、壹岐等几个港口,开始屯兵。而刘仁轨一次要人不成,便再也不派人去倭国交涉了——他的性情就是如此。你不肯开门交人是吧,好,那我自己过来开门带走人。故而一封奏疏递于长安。就倭国力保百济王子,备兵于对马、壹岐等港口,兼之拒大唐使节登岸三事,上奏皇帝,倭国必有助百济复国,不利于我朝之心,应早做防范。*姜沃闻此战报,忽然就想起了朝上媚娘讲的大宛国故事。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汗血宝马’事端啊。而刘仁轨上书的最后一句,便是请战:“臣欲扫平东夷,颁大唐正朔于海表!”[3]第136章 ‘统’与‘治’显庆五年七月。朝上就熊津都督刘仁轨所上‘请征倭国事’,展开了激烈讨论。讨论的议题倒不是打不打——拒不交出大唐的人(没错,百济王子已经拥有大唐户口了),以及阻拦大唐使者登岸两件事叠加——打肯定是要打的,否则正如刘都督所奏,倭国强保百济王子,必会给辽东局势留下后患。争论点也不在能不能打赢,朝臣们没有一个觉得这是个问题。分歧之处,主要在于此番作战规模——是要打到倭国俯首称臣,从此成为大唐属国?还是就打一场警告战,逼令倭国交出百济王子?朝臣们各执一词,都有理有据。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