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沃没必要问下去了。她主动开口跟太子妃搭一句话,也是为了确认下,方才太子妃眼中的抵触她没看错。果然,太子妃不是内敛内向。她是……丧丧的鸵鸟。她跟王神玉的摸鱼还不一样,太子妃这简直有种‘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摆烂感。且王神玉对外界的人与事(只要不是公务),还是有丰沛好奇心的。姜沃还记得他们还不是很熟的时候,初次在司农寺见面,王神玉甫知她的师门,就很自然跟她讨论起了风水问题。相较之下,裴含平虽然尽力伪装成娴静内向,但姜沃还是察觉到了那种‘求求了,不要理我,把我遗忘在角落就是最好的安排。’的感觉。于是姜沃放下手中油壶。“那我不打扰太子妃了。”两人再次彼此颔首为礼。然而走到门口时,姜沃还是停住了——方才她随口问那一句‘给太子祈福吗’,这孩子不会多想吧。说不定回去会辗转反侧为这句话睡不着呢。姜沃止步回头:“太子妃。”原本见姜相终于要走了,大大松一口气的裴含平,忽然又见姜相停步,不免再次提心吊胆。她提前在心里开始打腹稿,如果姜相要继续打听东宫的事……“你放心。”裴含平在一片佛灯海海,火光摇曳中,看向眼前的宰相。她神色很专注也很温和,她道:“我永远不会再主动寻你、与你搭话的。”裴含平一愕。姜沃安然道:“我们可以一直做远远的陌生人。你不用担心。”她现在能为这个姑娘做的实在不多,那就……尊重她‘摆烂’和‘不想被打扰’的自由吧。这次姜沃转身出门,就没有再停步回头了。裴含平望着她离开,依旧去跪坐在佛像前,慢慢地翻过一页经文:或许,今天烧的香,也没有那么糟。**咸亨年的最后一个月,却没有那么平静的过去。腊月十六日,辽东传来急奏:新罗国王,也是大唐册封过的鸡林州都督金法敏,忽出兵攻打原百济国故地,有于辽东生乱之举!*这是天后摄政以来,发生的第一场外战。“臣愿率兵平叛。”“臣愿出征,再平东夷!”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姜沃就见尚书省两位宰相,不约而同站了出来,然而不约而同错愕看着对方。裴行俭震惊:??刘相,您今年七十五啦!还要亲自领兵?刘仁轨更震惊:??事关东夷的战事,还有人敢跟我争?说来,一听这个消息,刘仁轨简直是怒发冲冠:他才走了三年多,东夷居然就闹起了幺蛾子。此时所称东夷,按鸿胪寺里列出的东夷各国:高句丽、百济、新罗、倭国为主,还有些有时出现,有时消失(被灭掉)的小国,诸如渤海靺鞨、乌罗浑国等。但甭管包括哪几个国家,刘仁轨还是那句话:必为我朝扫平东夷,颁大唐正朔!换句话说:只要他活着,别管七十五,还是八十五,整片东夷的售后都归他管。但裴行俭还是觉得不妥,刘相这个年纪再去大海上颠簸?还是他去吧!见两位宰相当朝为请战有些僵住了,姜沃就起身:“刘相、裴相,其实可以再等等新的战报。”一来,她不觉得之前被调任为熊津都督的王方翼,英国公都认可过的人会这么无能。二来,她想起了在倭国多年的吴英,拿着戚将军的兵书,又有先进的战船制造和导航罗盘,练了这些年的海战……不知,遇到真的战事表现如何。或许,两位宰相都不用远征。第250章 立新王这—年腊月,因有战事,罕见连开了两次大朝会。腊月十五的大朝会方毕,因次日接到辽东战报,腊月十七晨起,天后便再举大朝。自入冬来因天寒,凡有朝事,殿上四角都生着火盆。尤其是丹陛之下,更是笼着几团比篝火还大的火盆,暖意扑面。几位就坐在丹陛下不远的宰相,都是一入座就把外头大氅去了的。“原本就热,他们这一争,显得更热了。”姜沃落座后,就听旁边王神玉嘀咕了一句。她也无奈而笑——方才她起身劝两位宰相暂不必争出征之事,又阐述辽东备战稳妥,未必需要朝堂再派军队东行。话音刚落,刘仁轨就道:“姜相,此番不去不成。新罗反叛之心,并非—日。”然后开始语速极快摆事实说服她:“从十余年前,苏定方大将军灭百济,大唐立熊津都督府。”说到这儿刘仁轨倒是忽然有点明悟,裴行俭为何要跟自己争了,他作为苏大将军弟子,倒也不是完全没理由跟自己争辽东的售后……不过刘仁轨决定忘掉这—茬。他继续道:“之后我朝又改新罗为鸡林州都督府,封新罗王金法敏都督官职。”“再加上英国公前些年再平高句丽叛乱后,将安东都护府挪到了平壤城。”姜沃看刘仁轨的手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线,心道:刘相肯定很需要—个PPT展示——虽说没有图片展示,但姜沃还是听明白了刘仁轨之意:大唐在朝鲜半岛的战略很清晰,也很……目中无人。这十多年来,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步调,从辽东之地往朝鲜半岛推,直到把整个半岛都纳入自己的统治范围。新罗国王就这么从一国之王,变成了大唐兼职的鸡林州大都督。也没人征求下他的意见,甚至大唐给新罗改名为什么鸡林州,都没跟他商量下。金法敏觉得这个名字他也不喜欢,显得他像个什么鸡王一样,一点都不威猛霸气。需知他自为‘文武双全’,于是给自己定的尊号是文武大王。不过这新罗王的尊号传到大唐后,皇帝登时不乐意了:需知,他在泰山封禅后,给自家父皇上的尊号就是‘太宗文武圣皇帝’。你什么水准,想跟我爹一个号?你这是想干什么?哪怕是王不是皇,也不行!于是皇帝继续发挥改名爱好,给金法敏换了个封号。而且都没有动脑子自己想,只是从东夷的地名里挑了一个给他一—大唐册封新罗王为乐浪郡王。金法敏:……总之,新罗的怨气可以说是从十多年前就有了,只是碍于大唐的武力镇压,忍气吞声罢了。刘仁轨也明白这位新罗王的心理:“故而从前臣在辽东时,隔三差五就要敲打一下这位‘鸡林大都督’。”“但他这回还是反了!”可见是积怨日深,终于忍耐不住了。于是刘仁轨很严肃道:“既如此,便不能当寻常的小打小闹。”毕竟是忍了十多年的不满,爆发了。估计也是做了多年准备。刘仁轨铿锵有力对天后道:“回天后,以臣之见:便是熊津都督王方翼、安东都护府长史李敬业能平定叛乱,朝廷也得再于京中派出重臣,携圣诏斥于新罗,免金法敏之王位,在东夷之地重立大唐社稷,颁正朔与庙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