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勍没有回答,只是慢慢走着。弄秋察觉她脸色清冷下来,不禁思绪一转,想起前几日那纤长精瘦的身影,喃喃自语着:“记得上回陛下看到娘娘缝制的小鞋子……很是开心的样子呢。”奚勍波光微晃,稍后见前方有座凉亭,转过话题:“扶去那里坐一坐。”弄秋这才闭了口,从旁搀扶。而此时她们并不知道,隔过园内那一片花香柳影,蜿蜒横架碧湖上的长廊里,有个正从远静静注视着她们。从出现视线中开始,祁容的目光便仿佛形成一道黏死直线,不曾奚勍身上移动半分,对方走一步,他便走一步,连行进速度都是一样,永远保持着一种平行。他面容有着雪一样的晶莹,也着雪一样的冰冷,春风拂过身旁,都凝结成一层霜纱。始终默默观察着奚勍的表情变化,正由柔浅笑意转成一脸的淡然无绪,似乎因旁一句话,就将那份美好彻底打破了,而现的表情就像面对自己时一样,无论怎样苦苦地哀求挽回,都是这般淡静、无动于衷的样子,本该属于自己的全部温柔,都已给了别。给了,别。当奚勍凉亭里坐下,祁容也停住脚步,眼神空洞无神,而手中正紧攥着一个黑色玉匣子。风有些大了,令她耳畔的发丝与裙裾轻轻飘扬起来,就如同一株摇曳的雪琼花,永远冰洁如玉,不染片尘,斜旁卷来一场花雨随即覆盖了小亭,无数花瓣宛若翩跹的彩蝶将她围绕起来,之中半隐半现的身影,缥缈而朦美。祁容微合眼,待花香雨帘散了,奚勍的身影又重新出现视线里,此刻她倚一处阑干上,半垂眼帘,一双玉手安然地覆住小腹,从侧旁望去,已经微微凸起,而她的表情就像专心守护着一个宝贝,满眼尽是怜爱与柔和,只是偶尔,会晃过一丝深愧的伤感。阳光斜洒入亭内,让她沐浴明媚的春华之中,全身蒙着淡淡融白,带给一种近乎错觉的存。而现的她是静默且宁祥的,似乎正与腹中那个小生命诉说些什么,外界任何事物都无法干扰,浮现脸上的,是作为一个母亲才应有的期盼与喜悦,是这个世上……最温柔的。一番情景如眼中凝固住,怎样也挥之不去,祁容身体僵直,原本空洞的双眸突然不知被什么情感所渐渐添满,泛闪一层润动。此时此刻,他只想,只想像现这样永远看下去,哪怕看到自己孤老病死,看到海枯石烂,亦是心甘情愿。忽然间想到,倘若有一日她微笑的样子从这世上彻底消失掉,今生再也看不到,将会怎么样?破开厚重乌云的一缕清明,开始把黏于心头黑稠的浓液一点点净化褪去,但伴随而来的却是快要令窒息的痛苦,痛到要弯下腰。因为不仅仅是她,连带那孩儿也要一起消失掉,而自己,不是一直都期盼他的出世吗?究竟做些什么?自己究竟还要再亲手毁灭掉什么?祁容身形往后一退,随之“哐啷”一声响,那玉匣子从垂落的广袖中掉到地上。他眼中闪动着迷惘、痛楚、悔恨以及更多更多无法形容的情感,重重交织,如浪般覆上一层又一层,搅得整个几乎完全崩溃。“陛下——”稍后桂顺将玉匣子轻轻捧起,凑近小声唤了一声。许久,祁容缓慢抬眼,手指有些颤抖地拿回对方手中之物,而那含尽悲情的目光又朝凉亭处静静凝望一阵,最后转身离开。莫名地,奚勍抬起头,朝对面的水榭长廊处望去。“娘娘,怎么了?”弄秋顺她视线瞧去,除了一片秀丽景致外,什么也没有看到。“没什么……”奚勍拧紧眉,之后收回目光。“娘娘,这会儿风有些大了,们回去吧。”奚勍点点头,不过神经一紧,身子迅速往旁边挪去。下瞬只听“嗖”一声,一团白色物体从亭外的花丛里蓦地飞扑出来,方向刚好是奚勍之前所坐的位置。“哎呀!”没搞清情况的弄秋,立即慌得惊叫一声。相反奚勍倒是镇定自若,看向旁边这个打破沉寂的小东西。弄秋不禁定睛一瞧,才看清那竟是只通体雪白的小猫,这会儿姿态地慵懒地舔着爪子,好像一团白色绒球,煞是讨喜爱。“原来是只猫啊……”弄秋嘴角一撇,怪怨地吁口气。奚勍忍不住轻笑,不过思绪很快就转回来,御花园里怎会平白无故地跑出一只猫来呢?弄秋似乎也想到这个问题,上前将它抱起来,此时小白猫已变得十分乖巧温顺。“奇怪,跑到哪里去了……”不久,花丛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袭粉红桃色蜀锦长裙仿佛空中翩然飞舞的小蝶,随风轻轻飘来眼前。那是一个身材优雅柔细的女子,衣上鲜艳的色泽让她与身畔万朵粉红娇花融为一体,发上点缀的珠玉钗环潋滟生彩,让她的面容看去又恍如发光的粉红宝石,美艳诱,璀丽夺目。她看到奚勍显然一惊,随即目光凝注对方的小腹上,才显慌忙地敛襟行礼:“嫔妾参见皇后娘娘。”紧接她身后跑来一名绿裳宫女,见此情景,也赶紧躬身行礼。奚勍微怔,不由想起前几日弄秋所说的话,哂然一笑:“可是姚嫔?”姚楚儿惊咦一声,意外道:“娘娘怎么知道嫔妾……”奚勍目含淡笑,示意她起身,而姚楚儿这才小心打量起眼前这位身份尊贵的皇后娘娘。说起来,奚勍平日穿着都是简素淡雅,今日也不过是一身水蓝色绣金花百裥裙,碧华流转的单凤镶翠玉簪斜插发髻之间,但偏偏就是如此,让她看去宛若水月花夜下降临的姮娥一般,清丽绝尘,冷雅幽洁,自有一股不可攀越的高华惊艳。姚楚儿将眼睫微微垂下,随即听身后宫女一惊:“小绒那里。”她这才瞧见弄秋怀中的小猫,顿时又惊又喜道:“调皮的东西,原来跑到这里来了。”弄秋瞅下奚勍眼色,便上前将它归还给主。姚楚儿疼爱地抚着怀中之物,脸上笑容灿烂得犹如春桃盛开。奚勍静视片刻,出言笑道:“确是讨喜欢。”姚楚儿唇线一扬,露出甜美笑靥,恭声道:“承蒙娘娘夸奖,让它也添上几分福气。这本是皇上特意赏赐下来,让嫔妾宫中解闷的。”她没有抬头,而奚勍也面色不变,只是目光聚拢向那埋雪白绒毛里的圆润指甲上,涂着亮彩鲜艳的脂粉颜料,分外娇俏可,唯有几处闪着深红。姚楚儿继而又低声道:“原本今日带着它来园里散步,谁知中途竟是跑得不见踪影,嫔妾寻了许久,才知是跑到这里来,却是扰了娘娘清静,还望娘娘恕罪。”奚勍依旧浅笑:“无碍。既是皇上赏赐给的,平日就要对它多加小心爱护。”“是。”姚楚儿柔顺一应。奚勍随之起身,经过她身旁时,似乎想起什么,忽然淡淡补上句:“倒觉得它不是调皮,像是受了伤,一时惊吓才跑到亭子里来的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