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瑾一抬首,恰好对上绮彤震诧不已的目光,只见她惊得倒退两步,戟指指去:“你……竟然是你?!” 柳轻瑾眼波微漾,显然也感意外。绮彤有些身形不稳,及时被她的宫婢扶住,尔后恍然大悟:“我听闻皇兄宠爱一名女子,视若拱璧,宠溺如斯,久藏深宫轻易不许抛头露面,难道那个倍受圣眷的珍嫔,便是你?”柳轻瑾压低眉头,仿佛被银针刺了下。绮彤留意到她身下:“你的腿……”柳轻瑾淡淡打断:“以前曾与长公主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如今,是否别来无恙?”绮彤不言,只是眯眼仔细打量着她,神色间隐有疑惑与怒恨交掺的复杂情绪。柳轻瑾开口:“长公主可是来此处赏园的?不如一道吧。”绮彤先是沉思片刻,随即挑高燕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啊。”倒是玉蓉出声阻止:“娘娘,皇上之前下令,是不准……”柳轻瑾讲道:“我知道,皇上不愿让我受到惊扰,但长公主又不是外人,今日恰好相遇,一同游园叙旧又有何妨。”绮彤眸扫讥笑:“如今这些下人伺候得越发出息了,在主子面前都敢指手画脚。不若,你现在便到皇兄跟前告状,我倒要瞧瞧,你能耐我如何?”玉蓉惶恐,这才噤言,按照柳轻瑾的指示,几人往林苑内走去。来到一处石桌前,周围筑有四个雕花矮石墩,柳轻瑾让玉蓉停下:“我想与长公主在这里赏赏风景,你先退下。”玉蓉只好远远退到一旁。绮彤想了想,也挥手朝自己的宫婢道:“你先在边上候着。”遂此刻,二人也算有了独处的空间。察觉到她深邃探究的目光,柳轻瑾启唇:“人都已经支开,长公主心中有何疑问,不如现在就说出来吧。”绮彤一愣,忽而冷笑:“想不到许久未见,比起以往,你人倒是变得沉稳不少。”柳轻瑾听出她言辞间的讽嘲之意,不以为忤,反而澹然道:“有时候心事憋得太久,性格也是会有所改变的吧。”绮彤不再接话,目光往下一探,显然十分在意:“你的腿究竟怎么回事?”柳轻瑾垂落眼帘,声音平静得像不起一丝波澜的湖面:“如你所见,双腿已废,今后再也不能行走了。”绮彤大惊。想她好好一名女子,正值妙龄年华,如今却要承受半身残疾之痛,终生以轮椅为伴,对她而言该是何等致命的打击?若换自己,倒觉生不如死。绮彤听后,忽对她生出几许怜悯之情,面上却不显露:“是谁做的,手段竟如此残忍!”柳轻瑾以袖掩唇,抖着肩膀好似在笑:“还能有谁呢……你方才不是还说,我被视若拱璧,受尽圣眷么。”绮彤呆怔几瞬,尔后反应过来,脸色霎时铁青:“难道是皇兄?”只觉不敢置信,恨不得惊呼出声,“不,这怎么可能呢,皇、皇兄他……”然而想到他之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声音戛然而止。许久,绮彤慢慢地问:“他为何要这么做……”柳轻瑾回答:“只因我曾几次试图逃跑。”绮彤不明白:“那你为什么要跑?当初你不也是真心喜欢皇兄的吗?!”柳轻瑾身体轻微一震,好似遭遇蚀骨寒意的入侵,两手环上雪臂,声音几不可闻:“我与他……是无法在一起的。”绮彤愈发迷惑:“为何不能在一起?纵使你出身卑微,但如今他贵为天子,纳你为妃还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你想与他在一起,也不会再受任何阻拦了。”柳轻瑾却低着头,羽睫是孤月落寞的影子投在眼睑下方,遮住目中神绪,整个人忽然安静得仿佛凝成雕像,不知世事,不知四季更替。绮彤见她久久不答,便不再追问,心念一转,唇张了张,又阖上,几番犹豫,终于问出那个被自己藏在心头,纠缠已久的疑惑:“你住在宫中的这段日子……可曾听人提及过,昭昭这个人?”孰料柳轻瑾霍然抬首,满脸诧异地看着她。绮彤见状道:“你知道她的,对不对?”柳轻瑾有些支吾:“你……你为……问……”绮彤扯住她的袖角,焦急地问:“你告诉我,她现下人在哪里,长什么样子?”半晌,柳轻瑾恢复冷静,撇开目光:“你问她做什么?”绮彤露出一抹酸苦的笑容:“他曾经告诉我,在这世上,唯有昭昭才是他至亲至爱的妹妹。”“是吗……”柳轻瑾喃喃两声,唇角往上掀扬,竟笑得几分诡异,最后,很轻、很慢地告诉她,“我,就是昭昭。”春风从耳畔拂过,有那么一瞬,绮彤以为自己听错了,以为那不过是风吹动花草的声音,盯着她的脸,到后来双瞳一点点睁大,牙齿打着颤,几乎不能言语:“你说什么……你……其实是……”她使劲摇了两下脑袋:“可是不对,不对的,你现在的身份,不是他的……”然而看到柳轻瑾那一脸欲诉难诉,凄哀似泣的表情,竟在瞬间明悟了,不由自主捂上嘴,难以相信,“他疯了,他怎么可以……这是背德逆伦的!”柳轻瑾淡淡一笑,分不出的苦涩还是庆幸:“目前他将我困在皇宫,废掉我的两条腿,除此之外,倒还没有做出其它的事。”绮彤却听不进去了,径自弯腰笑起来,嘴里不止地呢喃:“原来让我一直嫉妒的女子……竟然,竟然是你……”她抬首,极为缓慢地吐字,“你知道吗,到现在我才知道,以前他对我的好都是装出来的,其实他有多么恨我的母亲!”“是你的母亲,害死了我们的母亲。”柳轻瑾目不转睛的瞧着她,那时声如金石坠地,“如果当初不是因为她,我又岂会与自己的亲人失散多年?我娘又岂会选择自缢而亡?我与他之间,又岂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绮彤不由踉跄一步,目光迟滞,竟被她逼问得不知所措。柳轻瑾沉默,这些尘封往事,都是尹世澜平日里慢慢讲给她的。“是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绮彤突然用一种不知是同情还是悲哀的眼神望去,“即使你们现在团聚了,可是你过的,一点也不开心对吗?其实,我也是……”她瞅向周旁开得正盛的桃花,艳粉光泽映入双眸,却化为沉碎凋零的感伤之色:“等天气再暖和一些,我也该远嫁到南蛮去了……”柳轻瑾一怔:“是他的意思?”绮彤点头,随即隐去眸中悲绪,问:“今后你有什么打算?难道真愿如此被困在宫中一辈子?”“不然呢……”柳轻瑾苦笑。她自然不能告诉对方自己的双腿还是有可能痊愈的,这段日子她变得温顺听话,目的就是让尹世澜放松警惕,可以多放自己出来活动。可惜无论到皇宫哪里,身后总有众多暗卫跟随,而平素,玉蓉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看护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去做其余的事。是以就算双腿恢复了,她还是难以逃离出皇宫这个牢笼。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