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铭听她声音柔婉如羽毛荡水,再瞧面纱下那一抹滟红唇色,随着吐字间,正散来幽幽摄魂的胭脂香,近乎心慌意乱地答出一个字:“是。”过雪颔首,十分礼貌道:“田公子,那我先告辞了。”田铭又是一揖,抬首望向渐渐远去的马车,目中只剩恋恋不舍。“公子,怎么了?”赶来的小厮见他原地不动,一味痴痴发呆。重见魂牵梦萦的佳人,田铭一颗心简直遁出体外,绕了几个来回才又归位,最后微一叹息,若喜若怅。日子入了深秋,庭阶上总有扫不完的枯黄落叶,仿佛一群顽皮小蝶,打扫的侍婢才是转身,便又悄然无声地落了满地,池塘里荷暗叶枯,檐下一簇菊花却开得橙黄红粉正是新嫩。过雪在花苑里散步,远远便看到一条人影如轻蛾奔来,待定晴一瞧,顿时愕然:“四妹,出什么事了?”岑湘侑眼圈微红,似才哭过,这一道都是掩面跑来,不一会儿,潘姨娘也领着几名丫鬟从后追来。看到过雪的一刹,岑湘侑双眸恍被烈炬点燃,激溅起一串刺耀的火花,笑音都带出颤抖的尖酸:“二姐真是有好福气,就算不是爹爹的亲生骨肉,也能得到万般疼爱,整日大门不出,也自有人愿抬着八台大轿来娶,不像我,眼巴巴地送上门,人家却根本不稀罕。”“湘侑,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潘姨娘脸都绿了。过雪简直一头雾水,结结巴巴地开口:“四妹……”“六公子他、他是不是仍对你……”提及伤心处,岑湘侑话止半截,便捂面跑掉。潘姨娘忙命两名丫鬟追去,紧接执起过雪的手,声音满含愧歉:“过雪,你这四妹如今是越发没规矩了,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她,你可别往心里去。”过雪委实迷茫,只能干点头:“姨娘,四妹她究竟出什么事了?”潘姨娘本不愿跟她启齿,可如今却被岑湘侑自个儿闹了出来,后一转念,事情迟早得叫她知道,便坦白讲道:“是关于湘侑的亲事……之前你大哥向陆家试探了下口风,后来听说,是六公子亲自开口,说自己无意娶亲……你四妹这才……”过雪震动,想到当日陆庭珩在花园说过的话,胸口便泛起一阵撕拉绞扯的痛意,好像每根肠子都被扭成错乱的形状,眸色一黯,垂首不语。潘姨娘只觉她手指失血似的,由内透出冰凉,关于岑湘侑亲事也不愿再提,改口笑道:“过雪,其实姨娘知道,你在家中最是个乖觉懂事的,模样又生得极好,姨娘是打从心底怜惜你,可惜就怪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你爹爹若还清醒,肯定也是怕大大委屈了你。”过雪听不大懂她话中之意:“姨娘……”潘姨娘笑劝:“田公子虽出身小门小户,但在当地也算富贵,人看起来也年轻踏实,况且日后你嫁过去又是正妻,姨娘觉得,这门亲事倒也合适。”过雪大脑轰隆一响,好比无数道雷鸣从头顶震过,全身僵直站着,像个木人:“田公子?姨娘此话从何说起?”潘姨娘瞅她脸色都变了,意外道:“过雪,怎么你还不知道?”过雪傻傻摇头,如坠五里雾中。潘姨娘这才意识到自己多嘴,忙用帕子掩下唇,尴尬一笑:“我还当着,早有家婢跟你私下通报了呢。”既然关系到自己的亲事,过雪自然不能糊里糊涂的,焦急地拉了拉她的手:“姨娘,你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潘姨娘慢条斯理地道:“你大哥这会儿正在前堂,是今天有位田公子登门造访,来向咱们岑家提亲的。”末了,问上一句,“这位田公子,你可认识?”过雪也正疑惑这位田公子究竟是谁,印象里,别说她,似乎岑家也不曾与田氏的家户有过往来,心里正乱得抓不着个头绪,蓦然一念闪过,记起不久前在珠宝斋遇见的那个田铭。难道是他?!过雪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潘姨娘听她说认识,又满脸不自在的表情,还当她跟对方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相好上了。想到岑倚风正在前堂,过雪脸色微微一白:“那哥哥的意思呢?”“正聊着呢。”潘姨娘笑道,“你别担心,这门亲事要是好,你大哥自然会替你做主。”过雪强自镇定,没说什么。待潘姨娘走后,她只觉两腿有点发僵,拣了旁边的石台坐下来,凌乱的心绪好似风车一样,旋转不息。其实她对田铭毫无情愫可言,但仔细想想,如果真的嫁给他,那么她就可以脱离开岑倚风的掌控,之后再想方设法地把婴婴接过来,等婴婴一及笄,就替她选户好人家定亲,如此一来,她的心愿也算彻底了却。至于田铭,她自知愧对,成亲后便让他休妻,曾经她对他有过施救之恩,想来田铭也不会太过为难自己,然后她就剃度出家,从此青灯伴古佛。过雪越想越觉得此举可行,帕子在手中捻绞反复,混着汗水湿黏,心情说不出是激动还是忐忑。既然田铭肯来提亲,说明他对自己的事也打听得一清二楚,只要田铭态度坚定,岑倚风自然也没有理由拒绝。过雪坐立不住,起身往前堂的方向走去,迎面行来一名手托漆盘的小婢,拦住问:“客人走了吗?”小婢欠个身:“回姑娘,还没呢,正在堂内与少主一起吃茶。”过雪暗吁,略一沉吟,取下发髻上那支梅花粉蕊玉簪,以帕子裹住,递给小婢,仔细吩咐道:“一会儿你到门口守着,只要田公子一出来,你就将这个交给他,如果田公子问及,你就说是我授意的。”小婢赶紧收好,点点头,照她的吩咐去了。过雪一直目注她的背影在花枝间消失,才开始惶惶地于原地踅来踅去,胸口总仿佛压着一块巨石,闷得透不过气。最后她止步,觉得这样干等下去不是办法,正打算回花笺居,抬首却见前方有人走来,身影极是熟悉。过雪寒毛一立,活像老鼠见到猫,左右顾盼,急于躲藏,但为时已晚,对方虽是遥遥而来,但目光早如针芒似的扎在她身上。“你在这儿鬼鬼祟祟干什么呢。”岑倚风面色有些阴沉,背后跟着江轲。过雪低头,不敢看他:“没、没有,只是走走……”岑倚风凝眸,颇为深意地望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踱步离去,那头乌檀色的长发随风而起,从她身旁拂过,好似琉璃丝雨,撩得脖颈间一阵凉意,过雪不禁呼吸微促。他对田铭提亲的事只字未提,过雪更加焦躁不安,心里像被挖了个空洞,愈发没个底,不一会儿,先前那名小婢急匆匆地跑过来,过雪面露焦急地问:“怎么样?”小婢颔首:“姑娘托付的事,奴婢已经办妥了。”过雪松口气,想了想,又问:“田公子收下后,有何反应?”小婢如实回答:“田公子一听是小姐给的,模样很是欣喜,当宝贝似的就揣进怀里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