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脸色已经大变,眼神更如有无底阴霾,甚是骇人,临安猛地咽口口水,答得有些结巴:“一开始……本以为大小姐只是水土不服,想着没什么大碍,而且公子爷好久没回来,又在少夫人这里,我才……才没敢马上说……”慕沚冷笑:“我叫你盯着,你就这么给我办事的?你现在是越来越有主意了是不是?”他在人前一向温文尔雅,对待下人更是态度和善,极少发什么脾气,这回他喜怒于形,周身充斥着暴戾阴冷的气息,活脱脱似变了一个人,把沈兮蓝都惊了一跳。临安自小在他身旁服侍,深知这几年他的脾气大有变化,早不如表面看去那般,低着头认错:“请、请公子爷原谅我这一回,以后我再不敢了。”沈兮蓝也劝道:“慕郎,你别气了,娘不是已经叫大夫来了,勉儿有那么多人照顾,应该不会有事的。”“我过去看看。”不等她说完,慕沚落下句便转身,因走得太急,跟前那盘桂花糕被衣袖拂落,散乱一地,而他毫无察觉,已经出了房门。来到脉香居,慕夫人跟慕远盛皆在,看到慕沚来了,其实心里都早有预料,但如今他已娶妻室,慕夫人有些内疚:“本来想着你已经歇下了,打算明早再跟你说的。”慕沚一路走得焦急,直至进门一刻,脸上才恢复一副万事不惊的样子:“大夫怎么说?”慕远盛回答:“大夫说她伤口未愈,本不该遭受这长途跋涉之苦,如今使得体质太过虚弱,轻易便被风寒侵入。”慕夫人心疼不已,用帕子捂着嘴,泫然欲泣:“这孩子……总是这样任性。”慕沚来至床边,看到慕勉双目紧阖,玉靥猩红,呼吸之间显得略微急促,白皙的眉心蹙成一团,即使在睡梦中,也是这样不得安宁。慕沚眼角不知不觉布满温柔,小心翼翼探手覆上她的额,太烫的温度,像一簇烈火直攻心房,几乎让他承受不住。他闭上眼,努力平复着情绪:“都怪我……没有照顾好她。”“这不是你的错。”慕夫人拍着他的肩膀安慰,“我听南生说了,这一路你对勉儿照顾得无微不至,已经尽了你这个哥哥应有的责任,是勉儿这回伤的太……”慕远盛张口道:“好了,所幸伤势没有恶化,如今大夫开了药,人也安顿下来,今后仔细调养便是。”慕夫人只得颔首,慕沚则守在床边不发一言,替慕勉轻轻盖好被子。尽管知道他是关心勉儿,但慕夫人觉得不合时宜,劝道:“沚儿,你先回去吧。”慕沚坚持:“我留下来陪她。”以前她病了,他都是守在床边,她习惯被他握着手,她习惯一睁眼就开口唤他,她习惯在他面前耍着小性子,说想吃明玉坊的红梅酥。慕夫人叹气:“我知道你惦记勉儿,但这儿还有娘呢,我会让秋渡跟瓶晴她们仔细照看着,你才刚回来,还是多陪陪兮蓝吧。”慕沚浑身一震,眼中带着如梦初醒的惊觉与千撕百绞的痛,那一瞬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如有万钧山石在他的胸口挤压再挤压,快要抵挡不住时,便是皮绽骨裂,血肉模糊。是的,那已然是曾经……如今的他,再不能够、再不能够了……他两侧颤抖的手狠狠攥紧,即使内心煎熬惨烈,但最后仍被他很好的克制住,转过头,隽逸的脸上一片平静,回答道:“好,我知道了。”他俯□,为慕勉轻柔地理了理头发,才转身离开。台阶下的白菊在夜晚不知不觉地凋谢枯零,转眼间,初雪,梅绽。慕勉感觉自己这一整个冬季,几乎都是在床上养伤度过的,等到身子康复痊愈,外面却是数九寒天,慕夫人又把她当成了弱不禁风的宝贝蛋儿,平时不准她做这儿做那儿,更不准她大走大动,把慕勉憋得好生无趣,成日守着火盆,没事剪剪纸花,整个人都犯蔫儿了。“小姐小姐,唐公子来了,正在门外等着呢。”秋渡一脸兴奋地跑进来。慕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突然唤了声:“秋渡。”她眨眨眼:“怎么了?”慕勉伸手往她脸上一捏:“你脸红个什么劲?”“哎呦!”秋渡惊叫一声,脸颊红得愈发像个熟柿子,偏偏还死不承认,“我哪儿有,是小姐看错了。”慕勉扑哧一笑:“你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是不是跟唐重玉那个家伙学的?我告诉你,花言巧语,风流成性,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哪怕信鬼也不能信他说的。”“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跟秋渡花言巧语,睁眼说瞎话了?”隔着外室门扇,唐重玉的声音远远传来。慕勉傻了片刻,随即面涨通红:“唐重玉,你怎么偷听我说话!”他大笑:“明明是某人嗓门儿太大,不想听都不行。”慕勉气急败坏,从炕上跳下来,趿着鞋就往外走,害得秋渡一个劲儿着急:“小姐小姐,先披上斗篷再出去的。”慕勉气呼呼地掀开帘子,就瞧唐重玉锦袍绣裘,见着她出来,忙装模作样地一揖礼:“在下见过慕大小姐。”然后抬眸,朝她左端详,右端详,仿佛她脸上有朵花似的。慕勉都忍不住起了疑,摸摸自己的脸:“你、你看什么呢……”唐重玉问:“你脸红个什么劲?”慕勉一怔,继而怒嚷:“谁脸红了!”“噢!”唐重玉恍然大悟,“莫非是区区一表人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把大小姐迷得神魂颠倒,三魂不见了七魄,所以决定此生非君不嫁,情比金坚,除非江水枯竭,冬雷夏雪……”他跟吟诗般滔滔不绝,慕勉一团恨火涌上喉咙,但又慢慢消了下去,最后平心静气:“看来是我错怪秋渡了,你的脸皮比铜墙铁壁还厚,说起话来脸不红心不跳,当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让我等自愧弗如,佩服得五体投地。”唐重玉啪嗒用扇子敲下她的脑门:“小丫头,现在精神头看起来好多了嘛。”唐家也是武林名门世家之一,而他以唐家四公子的贵客身份,暂且住在慕府,但慕勉心里清楚得很,这家伙一天到晚游手好闲,死赖不走,根本就是借着身份混吃混喝来了。一边揉着额头一边蹙眉:“你找我来做什么?”唐重玉突然严肃状:“是你哥哥叫我传话来的。”慕勉以为出了什么事,一下子变得紧张,小脸绷得像个面团,唐重玉嘴角猛一抽搐,终于憋不住捧腹大笑两声,然后问,“想不想出去玩?”慕勉这才意识到上当,不假思索地上前跺他两脚,偏偏对方躲得老快,慕勉情知他的功夫比自己好,颇不情愿地放弃:“出去玩?”“是啊,你养了这么久的伤,你哥哥为了照顾你,都没时间对我一尽地主之谊,正巧今儿个天气好,他说带着你一起陪我出去逛街,慕夫人听后也同意了。”话到这里,仍不忘端下他是客人的架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