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凌寻眼睛一亮,抬起头,小小年岁,眉目已是生得日渐俊美,依稀有了那人的影子。“没有的,娘,寻儿没有等久。”他双眸犹如宝石焕着光彩,目不转睛地盯向母亲手中的篮子,虽是焦急,却仍乖乖站在原地。花以怜轻笑,知他心里早就迫不及待了,将篮子放在桌上,张口道:“吃饭前,记得要先去……”怎料封凌寻已经跑到水盆前,认认真真地洗净了自己两只白嫩的小手。花以怜见状一笑,不再言语。封凌寻见母亲为自己买了藕仔糕,欣喜万般,立即拈起一块塞入口中:“娘,好好吃呢。”花以怜用帕子替他擦着嘴角残渣:“慢些吃,别急。”封凌寻又拿起一块递到她面前:“娘,您也尝尝。”对上那一双天真无邪水汪汪的大眼睛,花以怜轻启唇齿,含笑咽下。“娘,好不好吃?” 他忽闪着蝶翅一样长长的睫毛。“好吃。”花以怜微笑回答。封凌寻又搬来小木凳,站在花以怜背后,主动替她捶打肩膀,过去一会儿,忍不住问:“娘,娘,寻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花以怜忍俊不禁地问:“寻儿为什么想长大?”封凌寻歪着小脑袋,很认真地回答:“因为长大了,寻儿才能帮娘做许多事啊,娘每天都要绣布样,还要送到绣庄,如果我长大了,就可以帮娘买菜做饭,帮娘把布样送到绣庄,娘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辛苦了啊。”几句话语,由一个纯真的孩童讲来,更显得深切感人,花以怜听得心底一暖,忽又一酸,摸上他的小脸:“娘知道,寻儿最乖了……寻儿永远,都是娘的宝贝……”封凌寻喜得整张脸庞仿佛开花一般,笑容格外灿烂夺目。就在此刻,门外响起叩门声。花以怜正纳罕是谁,封凌寻已经跳下木凳,跑去开门,当看到来者,惊呼一声:“啊,娘,是乔大侠来了!”乔臻长发高扎,身穿深蓝长袍,腰束枣红丝带,衬得整个人神朗容俊。他疼爱地拍拍封凌寻的小脑袋瓜,纠正道:“乔大侠不好听,还是叫我乔叔叔好了。”眼前人正是倍受武林尊敬,身怀绝技人称南拳震手乔臻,封凌寻小小的脸庞上,充满崇拜敬仰之色。乔臻看着看着,心里便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接着,发出一缕低不可闻的叹息。当发觉那人从屋内走出,乔臻不禁抬首,望见眼前不过二旬出头的年轻少妇,就想到昔日她冷若冰霜宛如洛川神女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而现在,依然清美高洁不可亵渎,与他之间,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好像遥不可及。花以怜虽显意外,但还是淡淡笑道:“进来坐吧。”对待自己,她的态度永是这般淡然客气,乔臻目中有哀涩浮现,随即点头,踏步而入。对方今日突然拜访,花以怜想他定是有话要说,是以到了客厅,便叫封凌寻去院子里玩耍。乔臻目送着封凌寻瘦小的背影离开,那份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这孩子半年多没见,又是长高了些。”花以怜沏好热茶,将茶壶杯盏摆在盘内,端盘缓步至他跟前,笑容依是淡淡:“嗯……倒是乖巧听话,平日里很少让我操心。”“有其母必有其子,是你这个当娘的教导得好。”乔臻见她替自己斟茶,忙不好意思地起身,“还是我自己来吧。”花以怜点点头,没有坚持,与他隔几而坐。乔臻不由自主地叹道:“他长的……真是越来越像……”话音一断,便只剩沉默。花以怜身子轻轻一抖,双手紧握的杯中,已是涟漪四绽,昭示出内心的不平静。她垂下眼睫,什么也没说。过去半晌,乔臻才打破寂静:“我这次恰好经过延州,想你们住在这里,就顺道过来看看。”究竟是顺道还是有意,或许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吧。花以怜呷了一口茶,乔臻却犹犹豫豫着,有些吞吐地问:“你们这次……打算在这儿住多久?”经他一问,花以怜才意识到,他们住在延州已经不知不觉地过去一年的光景了:“等天气再暖和一些,就搬走。”声音虽轻如飘羽,却暗蕴坚决。乔臻眉头紧动,有掩饰不住的焦急:“接下来去哪儿?”按照由南向北的方向,花以怜答道:“蘅州。”憋忍了多年的话,终于让乔臻脱口而出:“寻儿毕竟还小,你总是这样带着他居无定所,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况且你一名弱女子,还要养家糊口照顾寻儿,一个人也未免太辛苦了点……不如,不如你随我回怀碧山庄……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花以怜随之抬头,眸华清冽灵寒,犹如雪地银镜折光射来,望得眼睛竟隐隐作疼,在那样的目光直视下,乔臻忽觉如鲠在喉,再吐不出话来。“你知道的,我为何要这么做……”几个字由唇中逸出,空气也多了几分伤感的味道。乔臻一愣,继而握住两手:“ 怪医雷不狂,行踪一向飘忽诡异,江湖上甚少有人清楚他的下落,你这样一直找他,也不知何年何月才是尽头。”当初祈云修身中绝情绵骨掌,命悬一线,被雷不狂带走从此下落不明,而雷不狂素有江湖“怪医”一称,那场武林聚会中并没有邀请他,因此也不知他究竟是从何而来,又往何处而去。这些年来,花以怜独自一人带着小凌寻,不畏艰难困苦,四处打探对方的下落。“只要我还留有一口气在,我就会一直找下去,因为我欠那个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无论他最后是生是死,我都要找到雷不狂,一问究竟。”乔臻喟叹:“我也派人四处追查,可惜不得半分线索,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有听到有关祈公子的任何消息。”云修……花以怜敛回悲伤的神色,轻然一哂:“乔公子,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们母子二人的照顾。”“哪儿的话……”想他也被奉为江湖一代大侠,此刻竟有些赧然,不自在地挠了挠脑袋,“等你找到新的居所,记得写信告诉我。”花以怜唇边弯起浅浅弧度,没有回答。“你……你真的不随我……”心中仍抱存着一丝希冀。如今他名满江湖,受人尊崇,又手握庞大家业,却始终未娶妻室。其中缘由,花以怜又岂会不知。“乔公子。” 刻意避开那眸中闪动的情意,花以怜神情平淡如许,仿佛霜下白花,凝冻在冰寒中,再不会绽放绮艳,“我一生,唯有夫君衣遥,他既不在人世,我便为他守身如玉,永不再嫁。”永不再嫁!几个字震响在脑海中,乔臻只觉胸口处有什么破裂,眼角被撒上咸盐,痛得难以睁开,而脸上表情,似苦还笑。彼此又简单闲谈一阵,乔臻才起身告辞,待到门前,他迟疑下,最终还是落下句:“只要你想,怀碧山庄,永远都欢迎你们……”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