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那时,沈肃端出现了。他的年龄、职业、性格家世所有都符合大多数人的标准,而且对方还是她少女时期喜欢的人。所以她抓住不放。她忘了自己真正的内心需要,忘了问自己究竟爱不爱这个人?如果没有后来的变故,他们可能已经结婚,从此过上了并不能完全算将就的生活。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她已经认清了自己的感情,也认清了自己的真正需要。现在她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她不爱他,她只是喜欢他,但喜欢只是喜欢,无论多深的喜欢都不是爱。她知道她爱的是谁。沈肃端在拼命挣脱他身上的枷锁,挣脱他母亲的束缚。而她也在挣脱,只不过是她身上的枷锁更为隐蔽,这是无数人集体无意识地加诸在她以及广大女性身上的枷锁。在大彻大悟之后,她决定找沈肃端摊牌。她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你在家吗?我有事和你说。”沈肃端立即回道:“在,你来吧。”她到沈家时,沈肃端在客厅等她。他微笑着看着她,静静地等她说话。何雪青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我……”话到嘴边,她不觉又迟疑了,她必须要顾虑他的病情,她在斟酌着怎样说才能把伤害减到最小。沈肃端微笑着鼓励她:“雪青,你有话就直说吧,放心,我承受得住。”他这么一说,何雪青便不再顾忌了。“你听我说:我对你的爱只是少女时期的憧憬,是兄弟姐妹的爱,并不是男女之情。那种感觉,就像童年时的衣裳,无论多么美好,我们都再也穿不上了。”沈肃端看着她,他神色平静,十分地平静。“我已经察觉到了。”他说。他站了起来,慢慢走近她。他面带微笑,朝她伸开双臂,何雪青怔了一下,接受了这个拥抱。这是兄弟姐妹间的拥抱,没有男女之间的强烈吸引,安详而平和。“谢谢你,这几个月来的对我的照顾。”他低声说说。两人松开,凝视着彼此。何雪青鼻头发酸,伸手帮他整整衣领,这一刻,她恢复了小时候的称呼:“肃端哥哥,你刚刚挣脱了枷锁,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一定要幸福。”他微笑着望着他,默默地点了点头。何雪青冲他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走到楼下,初春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她的身上。冰雪初融,万物苏醒。何雪青觉得自己体内的某种念头也在萌发,它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清晰。恰好这时于非非又打来了电话。她向何雪青倾诉自己最近的感情困惑:“雪青,我们两家的家长见面了,彼此都很满意。他们在商量订婚的事,可是我一点也不高兴,我想挣脱,可又怕遇不到比他更好的,我该怎么办?”换作以前,何雪青肯定不好给出正面意见。但是现在,已经不同了。她笑着说:“非非,我先和你分享一下我的想法和感悟:我终于彻底地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和需要。我决定按自己的意愿度过我的一生:爱我所爱的人,做我想做的事。我的肠胃拒绝过期的食物,我的内心也拒绝那些过时的观念。我为什么要执行那些连自己的一生都过不好的人制定的社会标准?我为什么非要被一个根本就不老的年龄界限框住?28岁又怎样?38、48又怎样?我们不欠任何人一个婚姻也不欠任何人一个交待。”于非非沉默着,许久之后,她问:“你真的做好决定了?”何雪青语气坚定:“是的,做好决定了。我喜欢的是沈千源,我决定答应他的求爱。”于非非忍不住说道:“可是姐弟恋是有风险的,我们不得不承认,时间对女人来说更残酷,你们之间差了五岁。”何雪青说:“没错,姐弟恋是有风险,但什么恋爱都有风险。人生的哪一个选择是十拿十稳的?就算20岁的嫁给60岁的也不一定保证他不变心,说不定变心的是我自己。我承担得起任何结果。”“那好,我支持你的决定。我也要重新考虑一下我的未来。”于非非简短地说道。她并没有再劝。当一个人平静地告诉你她的决定,那么她就是真的决定了。两人挂了电话。何雪青步履轻快地向前走着,她走到寂静无人地带,在通讯录里找到邓通的电话,拨打过去。“邓通,请把沈千源的联系方式给我。”她开门见山地说。“我其实也不知道。”邓通言语支吾,“你忘了我之前还问过你呢。”何雪青霸气地说道:“我知道你知道,你前些日子问过我,但后来没再问,你还说你找他有要紧事商量,这说明中间他肯定跟你联系过。如果你不给我,我就一直骚扰你。”邓通又好笑又为难,他正在犹豫要不要食言。只听何雪青又说:“这样吧,为了免得你为难,你给我一些提示。”“这倒是可以。”邓通松了一口气,“——你可以试着旧地重游,说不定会有惊喜哦。”他笑嘻嘻地说。旧地重游?何雪青恍然大悟。她知道他在哪里了?原来他在他们原来租的房子里。“谢谢你邓通,回来请你吃饭。”“好的,别忘了给我介绍女朋友哈。”这是他俩之间永恒的话题。“一定,我已经有人选了。”两人互道再见。因为买不到当日的火车票,何雪青最后决定坐长途汽车去周城,当天下午发车,第二天早晨到。第四十六章我的男朋友落下了第二天早上七点钟,何雪青到了周城的汽车站。她在车站的卫生间里简单洗漱了一下,随便吃了早饭,然后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目的地。小区的景致依旧,看门的大爷还是那个人,但她的心境却不一样了。到了以前居住的房门前,她深呼吸一口气,抬手敲门,没人应。她再敲。门终于开了。沈千源穿着宽宽大大的家居服,站在门里,定定地看着他。何雪青也看着他。他现在的形象很不雅,头发蓬乱,胡子看上去很久没刮,双目无神。他的嗓音干哑,像是在沙漠里跋涉很久的旅人那种的干哑:“你来干什么?”何雪青盯着他,理直气壮地说:“我来拿我落下的东西。”沈千源的声音倏地变冷,他咬牙说:“你的东西全寄回去了。请回吧。”说着,他作势就要关门。何雪青伸手轻轻一挡门就开了,沈千源转过身往阳台走去。何雪青一边进屋一边说:“我有一样东西落下了。”他头也不回,干巴巴地问:“什么东西?”“我把我的男朋友落下了。”沈千源没有说话,他站在窗前往外眺望。何雪青看着他的背影,他仍穿着以前的家居服,只是背上的图案被剪掉了,看着十分滑稽可笑,同时又有些心酸。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