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明明是这般平和的目光。她竟听出了几分凌冽的意味。他心中有一把尺子,标杆着法与度,不容任何人越界。葭音还想替镜心求情,却被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吓了一吓。佛子唇红齿白,薄唇微抿,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木鱼。晚风扬起他的衣摆,刹然间,少女想起了一句话: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为神仙者,最为仁慈,也最为无情。半晌,镜容拢了拢袖袍,淡淡道:“若再无他事,烦请施主回去罢。”俨然是下了逐客令。葭音刚准备说什么,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来者长袍袈裟,手执珠串。“阿音施主?”镜无看见她,愣了一愣。不过转瞬之间,他又反应过来了一切。镜无道:“阿音姑娘,您莫怪镜容,是贫僧责罚的镜心。他触犯寺规,面壁思过、抄经书十日,已算是轻罚了。”葭音一怔,不是镜容罚的?不过旋即,她又不解问道:“镜无法师,镜心触犯的是哪一条寺规?”镜容看着她,一字一字:“手柄之上,有红豆。”红豆乃相思,相思,乃色.欲。后两个字他咬得极轻,字正腔圆的一句“色.欲”从他嘴里清晰地说出来。葭音只看着,镜容面色未有任何波动,喉结却因为声音的颤动上下滚了一滚。“镜心他才十四岁。”方满十四岁,又怎知人间情爱之欲?镜容转过头,似乎不想理她了。一双眼望向殿上的观音像。二师兄浅浅叹息一声,忽然说道:“阿音施主,贫僧有一个不情之请。”“您但说无妨。”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道:“施主,您前来研学佛学经文,自然是一件好事。只是男女有别,贫僧烦请施主,以后莫再来万青殿了。”那一双眼,眸含秋水春波,如三月明媚暖阳,似六月夏花秾丽。葭音震惊地看了镜无一眼,转过头,又望向镜容的身形。后者正盘坐于草蒲之上,似乎对这边的情景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所以她在棠梨馆被春娘妙兰骂勾.引馆主。进了宫,还要被万青殿的人骂勾.引和尚?无论是对馆主,或是对镜心。她从未有过不轨之心。可是她又太需要留在万青殿了。葭音咽下百般委屈,可怜兮兮地望着镜无:“镜无法师,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还有三日我就要在太后娘娘生辰宴上表演了,到现在我还没弄懂何为观音。您若是赶我走了,我怕就真的活不下去了。”生辰宴上,触怒太后,迁怒于棠梨馆。整个戏馆,血流成河。“镜无法师,求求您,让我留下来罢。”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一阵风,很容易地拂至人心坎上。就连一向严厉的镜无法师,也忍不住心软下来。夜风带起她鬓边碎发,少女一袭粉衣,站在原地,身后是如云似雾的纱帐。一双明媚的眼,此刻也如含了清晨的露与雾,好惹人怜。镜无摇摇头:“罢了,你问镜容的意思罢。”葭音走到那人面前。他端坐着,像一棵高耸入云的松。阖着眼,没有看她。葭音弯下腰,在他耳边:“镜容法师……”丹唇轻启,呵气如兰。淡淡的薄雾攀上他光洁的耳垂,沿着佛子流畅的轮廓弥散。她的声音,如寒冬散尽时,春日里开的第一束花。带着小女儿的娇柔,与青丘灵狐的妩媚。于他耳垂处,羞声:“求求你了,好不好嘛……”他兀地抬眸。睫羽轻抬,如同蝴蝶振翅,坠入了一片靡荼的春夜。平淡的是眼眸的光波,如同一泓安静的湖泊。粼粼细光落下,湖畔枝条上蒙了层薄薄的雾气。有鸟踏枝,明月惊升。嫩绿的叶片沾着晶莹剔透的露,悄无声息地坠入那一片温柔的湖。镜容平静地看着她,看见少女明明是一副乞求人的可怜模样,明珠似的眸底却藏着遮掩不住的笑意。明媚,张扬。他捏紧了佛珠。忽然有木鱼声自天边悠悠传来,一声一声,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佛子垂下眼睫,迎上葭音满是期待的双眸。方才镜无走了,临走之前,要他给她讲讲什么是观音娘娘。葭音看到,只是一瞬间,镜容的眸光柔和了许多。他轻轻颔首,月光落在他干净的面容上,佛子身上是不灭的皎皎风骨。他同她说,杨枝净水,遍洒三千,灭罪消愆。葭音不懂。她一手托着腮,认真地看镜容,只觉得他分外好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