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郦将头抵在他的背上,哽咽:“有思,我不走了。我以先主之名立誓,若我离开,便众叛亲离,生不如死。我会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我不会再跟他们联络,一切到此为止。”安静了许久,其间谭裕按耐不住想要上前,被嵇其羽捂嘴拖拽了回去。众目之下,赵璟覆上鱼郦的手,话却冰冷:“我不信你。包括刚才,你们一唱一和,说这件事跟你无关,我也不信。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在这里头,我的命究竟是何分量。”他甩开鱼郦,提刀砍去,鱼郦再度扑上去抱住他,剑锷只在颜思秀头上一寸,还在缓慢下移。鱼郦情急之下,拔出了身边禁卫的刀,抵在自己的脖颈上。赵璟霍得停手转身,寒冽刀光映入他的目中,“萧鱼郦,我说过我不会杀你,你别作死。”鱼郦握刀的手颤了颤,也觉得如今在赵璟的心中,自己这条命只怕分毫不值,她浑身上下唯一值钱的,就剩下这个肚子。她把刀改对肚子。赵璟目中的光晃了晃,他怒极反笑:“他们是来杀我的,你没有看见吗?他们是来杀我的!”鱼郦泪盈满面:“你们没有杀周军吗?”她立在危石上,纤薄的身体轻轻摇晃,“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她对着赵璟,又看向颜思秀,崩溃地大喊:“主上已经死了!你们究竟在争什么!”她横刀砍向自己的右手,赵璟慌忙去阻,可刀锋太疾,只是徒劳,她的右手瞬间血流如注。鱼郦抬起右手对着赵璟,唇边绽放凄艳的笑:“你不是不喜欢女人习武吗?你不是不喜欢我用剑吗?我再也用不了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昭鸾台尚宫,我是萧鱼郦,是窈窈,窈窈求你,你能答应吗?”这是她与周宫的诀别,是与那五年难忘辰光的诀别,艰难痛苦,一如当年她与她的少女闺秀时期诀别。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却把少女时最珍爱的小郎君也丢掉了。赵璟偏头闭眼,声音嘶哑:“传御医。”谭裕看出他心软,忙上前道:“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如果放了,无异于纵虎归山,遗祸无穷啊。”鱼郦道:“我能让他们再也不敢来了。”她拖着那只鲜血淋漓的手,对上颜思秀满是愧疚的眼,“回去告诉蒙晔,我和他散伙了,我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原本跟你们就不是一路人,我是相国千金,我肚子里怀着皇嗣,我想要在这宫里过几天好日子。如果你们再敢来,我就把我们之间最大的秘密说出来。”颜思秀略有懵懂,立即惊悟:雍明殿下!她读懂了鱼郦的威胁,气势瞬间软下去。鱼郦用干净的左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靥烂漫:“颜姐姐,托付给你了。”颜思秀明白,她是在托付她拼死命救出来的雍明殿下。那个自小和鱼郦一起习武,一起念书,在鱼郦夜间被梦魇所扰哀哭不已时,钻进她怀里,给她抹泪的孩子。她的笑容明亮破碎,像被打碎了的瓷器,满是令人哀伤的裂隙。颜思秀悲从心来,万般悔恨,她双手被缚在身后,只能挣扎着扑倒在赵璟脚边,哀求:“太子殿下,你杀了我吧,我不怕死,求求你,放过鱼郦,她真的没有做错什么。”嵇其羽在一旁看得鼻尖发酸,他赶在赵璟生怒之前,急忙捂住颜思秀的嘴,吩咐禁卫把所有人带下去严加看管。匆匆赶来的御医和禁卫擦肩而过。鱼郦坐在床上,摊出右手,两个御医围着给她的手上药。御医是前些日子见识过她肩伤的,心中不忍,喟然道:“会有些疼,姑娘含个冰片吧。”合蕊将冰片送到鱼郦嘴边,鱼郦木然含上。御医将她的手搁在檀木小几上,仔细清洗伤口后,用白绢蘸了药膏涂抹。这一刀砍得极重,血肉都翻出来,几帖药下去,仍旧有涓细的血水往外流。但鱼郦自始至终都毫无反应,只在御医将蘸药的白绢刚刚糊上伤口时,瞳孔略微缩了缩。御医抱扎完毕,躬身冲赵璟道:“殿下,这一刀下去伤了筋脉,只怕以后连筷箸都提不起来了。”赵璟凝睇着鱼郦,她倚靠在粟芯软枕上,目光涣散,明明听见了御医的话,却未掀起丝毫波澜。倒是合蕊,忍不住捂嘴轻轻啜泣。鱼郦抬眸看她,苍白的面上挂着极虚泛的笑:“哭什么?”合蕊怕她难受,拼命摇头,强忍着哀戚背过身去,身体哭得一抖一抖。真是小姑娘。鱼郦无奈地心想。赵璟看了她一阵,静默地起身离去。嵇其羽紧随着他,肩舆跟上来,赵璟来看都不看,愣是在夜色里疾步返回崇政殿。偌大的殿宇,烛光伶仃,皑香漫漫,悄寂似幽潭。赵璟站在龙案前,双手紧攥成拳,浑身都在颤抖。嵇其羽也不知该如何劝,想了半天,硬着头皮强笑:“恭喜殿下,今夜胜得漂亮,那蒙晔号称神鬼无影,可仍旧不是殿下的对手。”赵璟轻笑,半偏了头:“胜?你说说,孤胜在哪里?”他的颈线流畅匀亭,鼻梁极挺,暗昧中茶色瞳眸亮得幽惑,好一张瑰秀无双的面孔。嵇其羽不光脑子笨,嘴也笨,想了半天,才结结巴巴说:“胜在……活捉了玄翦卫,留下了萧姑娘,对,从今晚后萧姑娘与他们再无瓜葛了……”他的话被一阵裂然巨响打断。赵璟蓦地挥手,扫落了龙案上所有物什,碎瓷缭乱,墨迹飞泼,他哈哈大笑,笑得眼睛充血,犹如陷入绝望的穷途困兽。嵇其羽吓坏了,小心翼翼道:“殿下……你的手。”赵璟的手被笔洗瓷边划了一道细细浅浅口子,有血珠沁出。他笑得绢狂,蹲下身,将那只伤手重重摁在散落满地的碎瓷片上,嵇其羽尖叫着来阻止。他抱住赵璟的胳膊,哀声恳求:“殿下,您不要想不开,咱们寻访天下名医,姑娘的手不一定就没得治。再说了,今夜的事也不怪您啊,您只是反击。”崔春良听到响声进来,倒吸了口凉气,和嵇其羽一起去拖赵璟,把他拖回来,强摁在龙椅上。他们两人谁都不敢走,还是崔春良反应快,高声吩咐小黄门去传御医。赵璟的掌心里扎了细碎的瓷屑,瞧着血呼啦擦吓人得紧,但到底不比刀伤,御医来看过,上了些药,说并无大碍。赵璟就像丢了魂,双目呆滞地坐在龙椅上,嵇其羽实在没了法子,只能连夜派人去请宁殊。折腾到如今,天已蒙蒙亮。宁殊在薄熹弥散中匆匆而至,他不说其他,先去看赵璟的手,见无大恙,才长舒了口气。“殿下,戎狄的月昙公主已经入京,人家可是官家赐下的国书来的,那国书上明明白白写着,赐她与越王婚配。如今,越王都入葬了,公主跋涉月余才来金陵,您要给个交代。”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