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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昙看得纳罕,轻声问崔春良:“中贵人,官家睡了,乐还要继续奏吗?”崔春良满脸涩然地颔首。没有乐曲,赵璟根本睡不着,每每入夜,他最怕周围悄无人声。仲密和月昙告辞,崔春良相送,还未走到殿门,乐姬中有一人霍得站起来,自袖中抽出匕首刺向御座上酣睡的赵璟。仲密习过武,听到动静回头,悚然一惊,忙飞身去阻,他打在乐姬的左肩上,匕首偏了半寸,刺入赵璟的胸膛。赵璟在剧痛和众人的惊呼声中醒来,迟缓地低头看去,见锦衣上洇了大片血,又抬头看看那被仲密拿住的乐姬,乐姬娇柔的面上满是愤怒,挣扎着骂道:“狗皇帝!你纵容权宦滥杀朝臣,我今日杀你是替天行道!”“放肆!”仲密一巴掌扇过去,乐姬半边脸红肿,嘴角沁出鲜血。崔春良顾不得这些,忙去传御医,再回来看赵璟,他胸前不断有血渗出,靠在龙案上,脸色惨白如纸,他问崔春良:“朕会死吗?”崔春良一壁捂住他的伤口,一壁泣道:“官家不要胡说,您洪福齐天,必寿与天齐。”赵璟笑了,笑得寥落支离:“寿与天齐……那才是最大的诅咒。”他将沾满血的手搭在崔春良的胳膊上,虚弱道:“把她叫来,朕想她了。”崔春良慌忙吩咐近旁内侍:“去请萧娘子。”鱼郦夜夜被丝竹所扰,干脆将睡眠颠倒,趁白日安静入睡,傍晚醒来,摒退众人,以花枝为剑在寝殿里练习。自打出了福已的事,赵璟就不许她喝酒,另外两个内侍也被驱逐,伺候在她身边的只有宫女。倒是一件好事,鱼郦再不会宿醉糊涂,常常彻夜习剑,右手和左手交互执剑,竟也练出些心得。她的右手恢复得很好,虽达不到全盛之时,但她为弥补身体上的缺陷,会更加用心地钻研瑾穆教给她的剑招,合蕊慌慌张张跑进来的时候,她正对着花枝默默参详。“娘子,请您速去前殿,官家……官家他遇袭了。”鱼郦将花枝收于身后,有片刻的茫然。这丝竹声刚刚猝然停歇,鱼郦还以为赵璟转了性子,谁知竟是遇袭。天启皇帝在崇政殿内遇袭,听上去甚是荒谬。她擦过汗,系上狐裘随合蕊出去。崇政殿前乱成了一锅粥,御医宫人进进出出,各个行色仓皇。崔春良擦着汗从殿内出来,一眼瞧见鱼郦,眼中一亮,甚至顾不得礼数,上前拉她的衣袖,“娘子快来。”赵璟被暂且安置在书房的软榻上,他只着亵衣,伤口已包扎好,仲密跪在榻边喂他喝药,他躺在榻上眼皮半耷,气息微弱,看不出是否清醒。崔春良把鱼郦拽到榻前,躬身冲赵璟道:“官家,娘子来了,她听说你遇袭很是担心,刚刚还哭了一场。”“呵……”赵璟轻嗤:“她不会哭,她会高兴的。”鱼郦将头偏开,心想他耽误了她练剑的时间。仲密仰了头看向鱼郦,那张明媚的容颜在一片纷乱人影中灿然静立,犹如暗夜明珠,亮得惑人心神。突然之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赵璟执意让崔春良把他扶起来,靠在粟心软枕上,他顶着一张因宿醉和受伤而憔悴的面看向鱼郦,朝她伸出了手。鱼郦站在原地,没有理睬。赵璟重伤在身,支撑不了太久,手颓然落地,他额上冷汗涔涔,虚弱地问:“窈窈,若我有个差池,你愿不愿意陪我?”鱼郦摇头:“不愿意。”赵璟垂下眉目,目中光影寂落,转瞬一片黯然。他默了许久,倏然道:“召文贤琛、嵇其羽、谭裕来见朕。”崔春良躬身要劝,他打断:“把江陵郡王带来。”听他提及寻安,鱼郦眼睛骤然放光。赵璟却让她躲去屏风后。嵇其羽三人来得很快,一直到崇政殿门前才惊闻官家遇刺,三魂丢了两魂半,忙奔进殿内,跪倒在御榻前。赵璟强撑着坐稳,缓慢道:“若朕不测,诸卿当拥江陵郡王为新君,然郡王年幼,需诸卿辅政静待其成年。”谭裕跪着往前挪了一步,哀嚎:“官家不要胡说!”“师兄,请你安静,朕还未说完。”赵璟艰难轻言,额间流下汗珠。嵇其羽红着眼睛把谭裕拖了回来。赵璟抚着胸口剧烈咳嗽了一阵,胸膛上的白绢渗出血迹,崔春良慌忙上前,被赵璟摆手斥退。他接着说:“京邑防卫、皇城司、殿前司、兵马司在谭裕之下各司其事,其羽,朕擢封封你为吏部尚书兼平章军国事,你这些年沉稳了许多,此位职责不轻,务要谨慎尽力。你恐怕是自前朝以来最年轻的尚书,你要用对朕的忠心尽心佐助朕的儿子,好好看着他长大。”嵇其羽合拳,哽咽道:“官家放心。”赵璟颔首:“文卿。”文贤琛是三人中最镇定的,只有藏在敝屣下手的颤抖流露出他一点点真实情感。他跪伏上前。“你是他们中唯一正经的进士出身,也是朕最倚重的。萧相国野心勃勃,若朕身后必称霸朝野,朕会留下遗诏赐擢你为中书省侍郎,仅次于萧琅,你可有信心能压制住他?”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或许是惊于,这文贤琛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而赵璟也未表现出对他过多的倚重,但在关键时候却委以最重的重任。一直沉默的仲密抬头掠了文贤琛一眼,神色微妙。文贤琛持重如初,他端袖揖礼,“官家诏谕,臣誓死遵从。”赵璟长舒了口气,疲惫至极,朝他们三人摆了摆手,他们稽首告退。他只留下了仲密。赵璟轻唤:“窈窈。”鱼郦自屏风后出来,看看嵇其羽他们离去的方向,心事重重地来到赵璟的病榻前。他仰头,羸弱苍白的面上有极深的恋慕,他静静看她,留给自己最后的任性时间,慢慢的,恋慕褪去,剩下冰冷的镇定。“我不能给你名分,不能承认你是寻安的生母,不能让你做太后。”赵璟抚着胸口低咳,咳出些血腥味儿,嘶哑道:“你心念前朝,若以天子之母尊立,君弱母强,往后十数年,将不知这天下究竟是姓赵还是姓李,是大魏还是大周。”他说了这么多,如此绝情冰冷,鱼郦的心中却无一丝波澜。从父亲的角度,他拆散骨肉亲情,让母子分离,寡情恩绝之至;可从帝王的角度,他机敏睿智,做得十分正确。鱼郦问:“那要如何处置我?”赵璟指了指仲密,本歪头正盯着鱼郦的仲密恍然回神,立即上前,朝赵璟稽首:“奴在。”“待朕身后,你护送萧娘子回兰陵郡,十五年不得出。”赵璟觑向鱼郦,“你不许嫁人。”鱼郦木然道:“我本无此意。”听她这样说,赵璟笑了,像个被取悦的孩子,笑靥澄净,他笑了一阵儿,眉宇再度皱起,仿佛有操不完的心:“往后十五年,不管蜀郡如何乱,你都不要管。而朝中,不管是寻安掌权后杀了萧琅,还是萧琅压下辅政大臣把寻安当傀儡,你也不要管。厮杀纷争都随他们去,你捱过这十五年,待天下清平安宁,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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