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崇河愤慨道:“他若对阿姐如何,我必饶不了他!”他起身蹲在鱼郦身前,握住她的手,郑重道:“阿姐,你不要怕,虽然爹爹走了,可是萧家还有我,我必不会让人对我们随意欺辱。”鱼郦想不到这个素来寡言木讷的弟弟竟会说出这么窝心的话,心中一暖,摸着他的鬓角宽慰:“你放心,阿姐不会有事,只是如今朝堂风云诡谲,你身在其中才要多加小心。咱们萧氏虽是外戚,瞧上去好像是跟官家更亲近,但这个身份带来的不定是福是祸,你要慎之又慎,万不可掉以轻心。”萧崇河一一应下,宫女进来提醒探亲时辰到了,他才依依不舍地松开鱼郦的手。临行前,鱼郦想起什么,拉住他,于他耳边轻问:“她还好吗?”萧崇河有片刻愣滞,随即反应过来:“我将她安置在别苑,暂时一切平静。只是……阿姐,她身上干系颇重,你与她又素无交情,为什么要帮她?”鱼郦道:“有些事你不必知道。”萧崇河满心疑窦,但宫女又来催,他只有离宫。萧崇河走后,鱼郦只觉身心疲乏,叫停了晚膳,躺到绣榻上,以薄绢覆面,在烛光下静静想着心事。太过投入,连有人走到跟前都未曾察觉。赵璟把那张薄绢揭开,恰看见鱼郦若远山的眉宇间愁雾缭绕。他站在绣榻边,低眸凝视她,问:“让你好好养胎,又胡思乱想什么?”鱼郦没有起身,只仰躺着回望他,额间皱起几道纹络,目光中颇有些复杂。沉默片刻,她道:“你曾说仲密是你手里的一把刀,这把刀只会杀该杀的人,不会滥杀无辜罢。”赵璟了然:“我就知道不能让崇河来见你,千防万堵,堵不住小舅子的嘴。”“祭酒娘子不过是说了我几句闲话,我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吗?这就要了一条人命。”鱼郦抚住腹部,“你要留这孩子,就不能为这孩子积些福祉吗?”赵璟面上毫无波澜,“仲密将她锁拿入狱后,向我请旨该如何处置,我没想杀她,是她自己惊惧交加,在狱中自缢。”鱼郦霍得坐起来,目光锐利,“这种鬼话你也信?”“杀了她又如何?”赵璟目中一片漠然,“我虽未正式册你为后,但你到底是皇长子的母亲,她公然在宫眷面前议论你和前朝皇帝的旧事,置天子尊严于何在?”鱼郦知道,这件事情就是因为牵扯到了瑾穆,所以才触了赵璟的逆鳞。她不禁想,那个仲密还真是深谙君心,将厉害关系算计得分毫不差。赵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口道:“崇河为官不错,上峰同僚都说他兢兢业业,他在尚书台左司郎中一位上也做了年余,我想给他提一提,擢至左言正,加封紫金侯,世袭罔替。”鱼郦心里清楚,自宁殊死后,尚书台就牢牢握在赵璟的手里,左司郎中也好,左言正也罢,都是被架空的命。又是勋爵又是官位,无非是给她的奖励,奖励她肯留下这个孩子。亦或说是一种交易。鱼郦没说话,赵璟又道:“你妹妹萧婉婉看中了太仆寺的寺丞靳言,舅舅生前嫌靳言身份低微不肯应这桩婚事,如今婉婉执意要嫁,我想顺道也抬一抬靳言的官位,装点一下萧氏的门楣。”这样倒真有种一人得道,全家升天的感觉了。赵璟说完这些就陷入沉默,他拨弄指间的扳指,仿佛在等着鱼郦说些什么,或是向他求些什么。他将路铺到九十九层,只留最后一层给她走,她肯迈出这一步,也算两厢情愿。鱼郦玲珑心窍,何尝不知,她用被衾裹紧自己,对着跳跃的烛焰出了一会儿神,轻喃:“我有些累了。”赵璟眼中本就微弱的星光瞬时陨落,他唇边噙起自嘲:“好,累了就睡吧。”转身离开。自从鱼郦怀孕,他便不再强迫同床共枕之事,顺着紫宸殿的游廊慢行,身后只有崔春良提一盏宫灯相随。一道影子从丁香丛中漫过,仲密像一道魅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赵璟面前。“官家,奴跟了萧郎君几日,他倒是没有异动,只是萧府里少了几个小厮,奴顺着藤蔓探查,发现他们被萧郎君指派去了别苑。”赵璟没把他当回事,随口道:“崇河大了,也学着人金屋藏娇了。”仲密却说:“只怕没那么简单。奴派左班探子潜入了别苑,看见萧郎君所谓的‘藏娇’,正是官家在找的人。”赵璟面色骤凛:“谁?”“月昙公主。”“是她……”赵璟揽于身前的手不禁攥起。他不觉得萧崇河有这样的城府和胆子敢私藏戎狄公主,而且月昙和萧府素无来往,犯不上冒这样的险。而且月昙失踪到如今已有些时日,也不曾在京中生事,说明萧崇河只是想帮她。为什么帮她呢?赵璟想起萧琅出殡那日的种种怪异,心底有个猜测,闭了闭眼,返身回去找鱼郦。她没有入眠,只是躺在绣榻上看窗外沉酽如墨的夜色,听得足音转过身来,面上还残留着尚未来得及遮掩的惆怅。赵璟问她:“你都知道了?”他见鱼郦面露疑惑,补充道:“我为什么急着杀舅舅,还有月昙。”鱼郦垂敛眉目,话中似有秋雨伶仃,不尽凄凉:“那日爹爹……那个人出殡,月昙混迹在萧府侍女中,趁我落单,突然跑出来叫我姐姐。”她深吸一口气,“她那张脸,还有辰悟给我讲过的故事,还有你那些时日的种种不同寻常的动作,我突然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件事情上谢谢你。”鱼郦仰起头,“谢谢你让我不至于沦为街头笑谈。”赵璟胸头涌动的情绪很复杂,说不清是更心疼她,还是更气她不声不响瞒他许久,独自默默承受消化着这些不堪的事。他嗤笑:“我就知道,这事情一旦让你知道,你总会往牛角尖里钻,郁郁寡欢,难怪这些日子神色憔悴。若是我,我才不管什么街头笑谈,谁敢多嘴,就送他去见阎王。”鱼郦摇头,难得耐心:“防民之言甚于防川,杀,是杀不尽的。”赵璟好笑:“你现在倒是要来教我怎么做皇帝了。”鱼郦不再言语,如今的他刚愎多疑,哪里能听得进良言。赵璟道:“你得把月昙交出来,乌耶莫多正问我要人,韶关局面胶着,犯不上为个女人授人以柄。”“如果把她交出去,只怕最后的下场只有一条死路。”鱼郦这几日想过月昙的事,她没奢望能把月昙藏一辈子,京城中左班探子遍布各坊市,被发现是早晚的事,她提议:“你既然在为乌耶莫多而心烦,那为什么不派军帮月昙夺回戎狄王帐?”“你说得倒轻巧,两国交战哪是这么容易的事……”赵璟本不以为意,但电光石火之间明白了鱼郦的意思。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