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根的热气冲起来,身上的寒冷早已经消失不见。他看着她,目光深深。“你也喜欢朕,不是么?”月夕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些,随即否认:“我没有……”“你就是有。”皇帝笃定地看着她,不容拒绝,“早在慧园之时,你就说过了。”月夕:“……”心思纷乱,她从未觉得自己这般笨拙,只能干瞪着眼睛,竟是什么道理也讲不出来。皇帝并没有跟她啰嗦的意思,见得小船到了近前,双手将她抱起,让她攀上甲板。上面的人即刻伸手,将月夕接上去。月夕忙回头,只见皇帝已经借着水的浮力,双手一撑,也轻松的上了来。看着浑身湿透的他,月夕有些怔忡。没想到,危难之时,总是他在救自己……已经有人取了衣裳来,皇帝接过,却先裹在了月夕身上。“再弄些姜汤来,”他吩咐道。侍从们不敢怠慢,忙去准备。这时,禁军指挥使田放走过来,向皇帝一礼。他脸色很是不好,道:“皇上,那些水匪似都是死士,凡被拿到的,全都咬毒自尽了。”皇帝皱眉:“没留下活口?”田放摇了摇头。皇帝沉吟片刻,道:“朕去看看。”说罢,他看向月夕,道:“且随朕回舰上,你那些随从,想来都已经上了岸,很快就会回来。”月夕想了想,也只有如此。正随他站起身来,忽然,她发现,皇帝的身体晃了晃。“皇上怎么了?”她忙将他扶住。却见火光下,皇帝的面色有些苍白。月夕感觉不对,低头看去,忽而见他手臂上有一道伤口,血色透过衣裳,渗了出来。她吃一惊:“这是何时受的伤?”皇帝看着那伤口,想起了方才跟水匪的打斗。自己猝不及防,终是未得全身而退。他张张口,想说自己无碍,可已经说不出来。天旋地转,在月夕的惊叫之中,他倒了下去。*皇帝觉得,自己的身上轻飘飘的。就像一根被激流揪断了根茎的水草,在漩涡里撕扯着,打着转,无依无着。他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是小时候,他在张定安的哄骗之下,吃下了他那胡乱炼出来的所谓仙丹。而后,他就大病一场,如中毒之状。那感觉,也似现在这般。一会如坠冰窖,一会如陷火炉,而大部分时候,浑身麻痹,似元神出窍。皇帝想,这世间,是不是也有一个人,如同凌霄和晏月夕一样,等着自己跟他交换魂魄?如果是那样,也好。心中苦笑。他有时很羡慕凌霄,能突然抛下一切,看看宫墙之外广阔的天地究竟是如何模样,好好地喘一口气……——不可懦弱。一个声音似在耳边徘徊。——朕的儿子,皆万民表率,岂会因区区病痛而哭喊呻吟?皇帝使劲地想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之中,他似乎看到了先帝严肃的脸。他看着他,神色似很是不满。皇帝伸着小小的手,想够着他,犹豫片刻之后,收了回来。——泓儿,以后切不可在你父皇面前啼哭,父皇不喜欢,知道么?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是母亲。她将一口药喂入他的口中,面容仍然年轻而姣好。皇帝知道,父皇喜欢什么。他喜欢每个人都好好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做自己应该做的事。皇后贤惠知礼,将后宫管束得井井有条;太子博学聪颖,有孝悌仁德之名。父皇对他们很是满意,让他们稳稳坐在了位置上,给了他们应得的东西。而他的母亲丽嫔,虽然与皇后争来斗去,却从不摆在明面上。平日里,她无论在父皇还是其他嫔妃面前,也是恭顺识体的模样。所以,父皇也很是喜欢她。至于皇帝自己。他知道,自己虽然不是太子,但仍是个皇子。他不需要处处超过太子,只需要表现得优秀而不张扬,自然会得到父皇的青睐。事实证明,确实如此。他很早就明白,父皇或许并不爱任何人。这宫中,包括先皇后和先太子,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遵循着父皇定下的准则,不敢逾越。唯一的例外,只有凌霄。她是皇后所生,且不是皇子。自出生以来,就占尽了所有的好处。她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哪怕闯了祸,也不会背负太多的责罚。她也能毫无顾忌地对每一个人心怀善意,哪怕是自己这个并不讨她母亲喜欢的哥哥。在这宫里,她就像一束光,是皇帝唯一羡慕的人……——母亲只有你了,你要让你父皇高兴,万不可被太子比下去。药汁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浓郁而苦涩。眼前的一切渐渐黯淡,他们的声音和面容也再度远去。皇帝觉得自己就像心一样,被什么拖拽着,沉入水面之下,生出坚硬而冰冷的外壳,将一切的情绪包裹起来,深藏其中。就像他躺在偌大而漆黑的寝殿里时,床边那盏油灯,火苗在灯芯上舞动,孤零零的。——皇子自出生便是孤家寡人,世间能托付的,只有你自己。这话,皇帝记得,这也是父皇对自己说的。那是他将要故去的时候,皇帝去探望。他惊觉,父皇孤零零地躺在病榻上的模样,竟似曾相识。他问自己。那目光,如从前任何一次看自己的时候一样平静。可皇帝却第一次生出惶恐来。他知道,太子和父皇去世,一切都落在了自己的肩上。没多久,父皇晏驾。母亲的脸上,终于展露出他很少能看到的笑容。而他没有。他知道,一切才刚开始。自己,也终将要成为父皇那样的人么?皇帝感到身体再度变轻,思绪陷入混沌。可上方,始终有一片温暖的东西覆着,仿佛拉着他,不让他离开。远远的,似乎有声音在唤自己。是谁?他想到了一张脸,心头倏而一动。想张口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第二百七十八章 负伤(中)灯火通明。随船而来的太医,被召到皇帝跟前,为他医治。那太医姓程,皇帝出发之时,恰在宫中当值,被顺道召来随驾。出发时,御前的人告诉他,皇帝不过是例行巡视,他只消好好待在船上便是。却不曾想,自己这小小的医官,如今竟要给皇帝救命。豆大的汗珠从程太医的额间淌下,他的手放在皇帝的脉上,仔细分辨,大气不敢出。皇帝手臂上的伤口并不深,只是破了点皮。但据傅英说,那些水匪的所有兵器上都淬了毒,哪怕只是破了个口子,也会被毒物侵蚀。有几名军士与水匪打斗时受了伤,已经毒发而亡。皇帝的伤虽不深,毒也不重。但虽扛得一时,还是晕了过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