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再然后,不离、不弃抬着滑竿出现。于是风小雅知道,到了自己该走的时候了。他走到榻前,看着沉睡中的茜色,想了想,问姬善:“她会好的?”“她会。”“那么,她醒来后,请帮我带一句话。”风小雅说完了那句话,姬善挑了下眉,似笑非笑。风小雅笑了笑道:“这句话,也是我对你说的。”姬善看着他,其实这还是她第二次跟他正式说话——第一次是他带着吃吃看看来听神台找她。这个在她生命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的人,能勾动她作为人所无法割舍的浮躁情绪的人,严格说起来,其实并不了解。可在这样近的距离里,她看到他的眼睛,就像看到了风乐天在对她微笑。于是她伸出手臂,忽然上前一步,抱了抱他。风小雅一怔,但没挣脱。下一刻,姬善松手,退后一步,拧眉道:“还真是七股内力乱撞啊……这个病例有意思,回去后你能不能帮忙记录一下晨、午、晚时的脉搏?供我参考。”风小雅笑得越发深了些,点点头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走吧。”姬善说完,半点也没留恋地坐下为茜色换药了。她神色专注,动作麻利,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周身如沐神光。风小雅的视线恍惚了一下,想起初见时,她在阳光下快步跑来,把风筝的线轴交到他手上时,也是这个表情,她对他说:“你知道吗?风筝躺着也能放!”那时候她其实就是在医治他了,此后,来玉京三次而不见,也是治疗的一种方式……人生玄妙如此,如此羁绊之深的一个人,却没有跟他有更多交集,虽然没有交集,却一直一直在暗中帮助他……风小雅想到这儿,深吸口气,转身往外走,眼看走到了滑竿旁,突然回头——秋姜站在窗边看着他。她没有回避他的视线,很平静地看着他。红尘嚣嚣,伊人煌煌。他本以为此生再没有相见的时候。然而,老天最终慷慨地给了他这个珍贵的机会,借姬善之口,解了秋姜的心结,也解了他的。他鼓起勇气,大步朝窗户走过去。两人隔着一道窗,两两相望。然后,风小雅开口,轻轻道:“过了鬼神桥后,记得回头。”秋姜的睫毛颤了颤,像记忆的深海摇曳出前尘旧事,而最终付之一笑,道:“姜花开时,如你所愿。”儿时上学,谈及鬼神桥。你知道那个传说吗?投胎之人要过桥,桥上会有声音呼唤他,让他回头。他心里最想听什么,那个声音就说什么。所以,过桥之前,都会有个智者苦口婆心地劝说——别听,别回头。回头的人,最后都无法返回人间。我跟老师说,那些回头的人真傻,为何不等过了桥后再回头呢?这样,桥也过了,惦念的人也能见到。阿婴反驳我,若那时惦念的人消失了呢?我说,那就是那个人不对了。他为何不等等我?等我过了桥,再续前缘?所以,永远前行——这是我的道。我必须往前走,完成我的事情。到时候如果你还活着,我就去见你。风小雅得了承诺,心满意足地上了滑竿离开了。他的背依旧挺得笔直,唇边有笑,眼底有光。秋姜站在窗边,一直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眼眸深深,充满不舍。姬善走过来,站到她身旁道:“这剂心药不错。那傻子估计又能挺很多年。”“别告诉他。”“你和风伯伯都挺自以为是啊。但也许有时候,隐瞒不是保护,病人也有选择治,还是不治的权利啊。”秋姜回眸,温柔地叫她:“阿善。”姬善整个人一抖。“做人,最重要的是,善良啊。”秋姜轻轻一笑道。于是姬善就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她愣了半天,冷哼一声:“是我多嘴多管闲事了!”刚要转身走,被秋姜拉住了。“我也要走了。”“快滚吧。”“也许是最后一次见面。”“怎么?又想问我有什么心愿,再玩一次煽情吗?”秋姜笑,她确实是个特别爱笑的人:“你上次想再见我一面,我满足你了。现在,你满足我一个心愿吧。”姬善睨着她道:“总觉得你有点不怀好意呢。”“阿善,做人最重要的……”“行了行了,行!说吧,什么心愿?”“如果有一天我召唤你,无论如何,请来见我。”“你直说你还想再见我一面不就行了?”秋姜伸出手,轻轻地拉住了她道:“我还想再见你一面。所以,请一定要满足我。”姬善看着她的手,再从胳膊一路往上,看到她的脸。在她眼中,秋姜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在叫嚣着“救我救我救我”,但心病还有心药,而有些病,是心药亦难医的。“阿忽。”她忽然上前一步,像抱风小雅那样紧紧地抱住了秋姜,道,“一定有机会的。一定。”这是十岁的江江,第一次与九岁的姬忽见面时说的话。严格算来,她比姬忽大,所以虽然比她矮小,但可算是她的姐姐。这么多年,江江变成了姬忽,姬忽又变成了江江。她们彼此是对方的影子,在世界的两端,过着本该属于对方的生活。她替她圆了母女情、姐弟情,甚至夫妻情。她也替她还了一段姻缘、一份因果。如今,她们又一起为一件事奔走、交会、携手。像命运的共同体。因为太沉重,一人难以独扛,所以上天创造了她和她,两个人一起分担。姬善紧紧地抱住秋姜,迟迟没有松开,感受到怀中人的虚弱和坚强,生出一万种不舍来,她道:“我觉得你很好,阿婴也很好。但有时候,你们可以不用这么好的。作为人,我们先是个人。家会亡,国会破,历史不因一人而成,亦不因一人而败。对自己好一点。”秋姜反手拍了拍她的肩,然后冲她嫣然一笑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你知道吗?”姬善扬眉。“我,喜欢国啊。”姬善一怔。“可能因为我在燕璧程都生活过很长时间,每个国家我都很喜欢。如你所言,作为人,我们先是个人。头发皮肤骨血构成了我的身体,但国和家才构成了我的灵魂,它告诉我,一个人应该做点什么事。身体要有灵魂才完整,我与家国不可分割。我,真心地喜欢甚至热爱它们,愿意为之,付上余生。”姬善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于是她眨了眨眼睛,眨掉那点快要泛出来的泪光,“哼”了一声道:“你不喜欢宜吗?”秋姜哈哈一笑道:“等你们真的除了巫,再喜欢不迟。”“那你就等着吧,到时候你再来,没准就舍不得走了。”“我期待那一天。”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