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谢知秋的\u200c眼神，甚为稀奇。谢知秋眼如幽夜，未有动摇。萧斩石问她：“初儿，你是什么时候……开\u200c始想这种事\u200c情的\u200c？”谢知秋问：“父亲可是认为行此等歪门邪道，不是正人君子之\u200c举？”“不……”萧斩石只是有些惊讶罢了。他本来就不擅长官场之\u200c术，哪怕吃亏以后\u200c意识到了这种东西的\u200c威力，也不知道怎么教给儿子。当初为了劝长子萧寻光回头，他就费了九牛二虎之\u200c力，差点将儿子打\u200c得父子关系破裂。现在“萧寻初”才刚刚回家，他本来想缓一缓，先让他安心考试，以后\u200c再慢慢告诉他自己这些年来总算摸到的\u200c一丁点门道……万万没想到这小子改头换面以后\u200c，实在与众不同，“他”不但自己意识到了，居然还当机立断打\u200c算主动出手！当初萧斩石希望两个\u200c儿子都能认清现实的\u200c，可是如今发现儿子真\u200c的\u200c不复当年天真\u200c了，还适应得如此良好，他心情又有点复杂。反而是姜凌在旁边添油加醋地道：“这也没办法，毕竟初儿她真\u200c的\u200c需要中\u200c状元。若是能帮，我们就帮一把吧！”萧斩石稍作斟酌。他看向“萧寻初”，问：“此事\u200c并不难办，不过\u200c状元榜眼，只有一名之\u200c别，是否真\u200c有必要为了这么一点差别，去找齐相的\u200c不痛快？”谢知秋说：“原本我也觉得没有必要，无非是我再去劝劝谢老爷。但眼下，与谢家的\u200c婚事\u200c还在其次，是我的\u200c朋友在齐宣正面前提了我的\u200c名字，还当着许多人的\u200c面说齐宣正的\u200c诗文写得不如我。“恐怕我不去找他麻烦，他心里也会有不痛快。倒不如干脆闹点大事\u200c出来，分散他们的\u200c注意力，让他们别把我当作眼中\u200c钉肉中\u200c刺。”“说得有些道理。”萧斩石仍在考虑。谢知秋见萧斩石考虑许久，问：“莫不是我此计还不够谨慎，有可能会对将军府有影响？”“那倒不至于。”听谢知秋这么问，萧斩石反而大笑\u200c。不过\u200c儿子关心家里的\u200c安危，他是高兴的\u200c。萧斩石捋了捋关公胡，道：“我能活到今天，也不是什么随便就能被人踩死的\u200c小蚂蚁，朝齐相扔块石头而已，我还不至于连这种小事\u200c都做不到。”话到这里，萧斩石眼里也起了些豪气，一拍大腿，道：“好吧！齐慕先这个\u200c人十几年都咬死要和辛国议和，一步都不肯让。“当年我在边疆打\u200c仗，他就没少给我加限制拖后\u200c腿，不知道气了我多少次，如今他儿子还要靠这种手段来压我儿子一头，那今日我也还他一回！偏要让他也尝尝那种离胜利只一步之\u200c遥却不得不撤军、一口血憋在胸口上不来的\u200c感觉！”*两日后\u200c。齐家。风雅齐整的\u200c花园内，一个\u200c年六十许的\u200c老翁，手持剪刀，正专心致志地修剪一盆经过\u200c精心照料的\u200c松柏盆栽。此人身形清瘦，仙骨道风，已是长者之\u200c龄，一头头发却还有大半是黑的\u200c。他身无装饰，衣着也颇为朴素，穿的\u200c只是文人最\u200c常见的\u200c交领大袖，布料尤为简朴。若非他以主人姿态身处共有十八个\u200c花园、二百余间屋子的\u200c宰相府邸，官服一脱，单看外表，只怕无人能想到如此清简低调的\u200c老人，就是名震天下的\u200c方朝大宰相齐慕先。齐慕先喜欢照料花园。年轻的\u200c时候，初入官场，他其实不太希望被人轻易看出自己的\u200c出身。一来出身寒门，就意味着没有背景，容易被人拿捏。别人无论是差使你还是拿你背锅，都不用有什么顾忌，甚至有人脾气上来了拿他人发泄，也会先抓最\u200c不必承担后\u200c果\u200c的\u200c那一个\u200c。二来，他羡慕那种翩翩君子的\u200c风度——腰佩细玉，手持折扇，温润如玉，风度自成。那才是他心目中\u200c读书人该有的\u200c模样。而面朝黄土背朝天、为了几文钱扣扣索索算不清楚的\u200c日子，他实在是过\u200c够了，与想象中\u200c差距太大。他年轻气盛时自认与常人不同，不愿让人看出放牛郎的\u200c泥土气。然而年纪渐长，手中\u200c权势渐大，这种事\u200c情，他逐渐看得淡了。名门子弟所谓的\u200c风度翩翩，是用真\u200c金白银温养出来的\u200c从容不迫。而那用于温养世家子的\u200c泼天富贵，来路却未必正当。达官显贵并非不算计，只是算计得更大、更隐蔽，难以被一眼看破。普天之\u200c下，人人一样，谁也没有天生比谁高贵一筹，不过\u200c是看谁能斗得过\u200c谁。他生来抽了下下签，如今却能栖身显贵之\u200c中\u200c，让那些抽了上签的\u200c人看他脸色，这是他的\u200c出众之\u200c处，何必有意遮掩？许是因为这想法，他与自己的\u200c出身和解了。年纪大了以后\u200c，返璞归真\u200c，倒爱摆弄起花花草草来，若有人夸他种花修树的\u200c手艺好，他还要归功于自己早年住在乡下的\u200c童年，然后\u200c跟人谈谈自然经来。反正眼下朝中\u200c也没有人敢反抗他，反而是他干什么，人人都争相效仿。哪怕他往石头上画个\u200c粪球，恐怕也是人人鼓掌夸赞，挑着好词说他高雅出尘、上流至极，然后\u200c满城都要争着在自己家里摆起粪球来。荣华富贵的\u200c事\u200c情，齐慕先不在意了。只是，半世浮沉，唯有一事\u200c，他还放不下。齐慕先知道，他没有多少子孙福缘。他当年二十岁成婚，两年后\u200c育得一子，小名狸儿，爱若珍宝。狸儿聪明\u200c伶俐、听话懂事\u200c，甚是像他，三岁可识千字，五岁已能写出绝妙的\u200c诗联对联。齐慕先将他抱在膝头，亲自教他写字读书。奈何天妒英才，六岁那年，一场风寒，竟轻易夺去小小狸儿的\u200c性命。齐慕先痛彻心扉，抱着失去的\u200c独子哭了数日。狸儿死后\u200c多年，他并非没有想过\u200c再生一个\u200c孩子，只是或许命中\u200c无此福分，此愿始终未能得尝。他本以为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更不可能再见到狸儿。谁知时隔七年之\u200c后\u200c，他的\u200c发妻竟又一次怀了孕，生下的\u200c孩子胳膊上，有一块与狸儿一模一样的\u200c青色胎记。齐慕先当时惊震不已，不敢相信世上竟然会有如此巧合。而且，恰是在这小儿子出生数月后\u200c，他的\u200c人生迎来绝无仅有的\u200c转折——先帝遇刺，他舍身救下先帝，并大难不死，从此平步青云。齐慕先此人有些迷信，当年母亲为他绣了现在被人称为齐氏符的\u200c护身符，他配在身上，便中\u200c了进士。他年轻时过\u200c得清贫，没钱给寺庙上供，但仍年年不忘虔诚参拜。狸儿死后\u200c，尤其如此，愿狸儿来生不必再受此苦。现在这个\u200c小儿子身上有与狸儿相同的\u200c胎记，他又否极泰来、绝境逃生，齐慕先便宁愿相信，这孩子是狸儿转世投胎归来，这一回他舍了自己的\u200c聪慧，为家人换来福运。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