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过神,赵泽已将齐慕先双手搀起\u200c,道\u200c:“相父的情谊,朕明白了。其实相父于朕,又何尝没有恩情?“相父今日\u200c甚至为\u200c朕痛杀爱子,相父之情,朕千万言难以答谢,又岂能责罚?“朕幼年丧父,是相父教养朕长\u200c大,于朕而言,相父是犹如亲人一般的长\u200c辈。如今相父孑然一身,身下\u200c无嗣,但朕感念相父多年之恩,朕会亲自……为\u200c相父养老送终。”齐慕先感动万分\u200c,饶是皇帝亲自搀扶,仍郑重地跪下\u200c,叩首道\u200c:“臣……谢主隆恩。”*这一日\u200c,当大理寺奉圣命再去查赌坊和乐坊的时候,却\u200c发现整条街都烧了起\u200c来。这一场大火火势急猛,难以铺面,显然是有人故意为\u200c之。好不容易从中\u200c逃出来的乐女伙计都吓得哭爹喊娘,然而,也有些人来不及逃生,就此葬身火海,还有些人连尸首都没找到,就诡异地销声匿迹。而藏在这鱼龙混杂之地的、与辛国有关的线索,全都被这把火烧得一干二净,再难以寻觅。夜晚,齐府的马车载着齐慕先,还有齐宣正\u200c冰冷的遗体,回到了齐府。齐慕先孤零零地坐在车中\u200c,马车已经在门前停了许久,他却\u200c仍没有起\u200c身下\u200c来。仆从们\u200c都低着头\u200c站着,没有一个\u200c人敢出声。良久,他才开口:“你们\u200c将正\u200c儿送回家中\u200c,我……想再去一个\u200c地方。”“是。”没有一个\u200c人多言,齐府的人似乎都尽量放轻了动作,生怕步子迈得大一点,就会惊扰亡灵。很快,齐宣正\u200c的遗体被送回齐府,而齐慕先则独自一人,又坐着车离去。车夫熟练地在大道\u200c上绕了两圈,沉默地拐进一条小巷子里,将齐慕先送到一间茶楼前。那茶楼还在营业,里面还经营客栈生意。那小二一见是齐慕先,眼神一动,道\u200c:“齐大人今日\u200c喝什么啊?”齐慕先说:“来一壶碧螺春,一盘瓜子。”“好嘞,大人里面请!”言罢,他就熟练地带齐慕先上了楼。但等小二再上楼来的时候,手里既没有瓜子,也没有碧螺春,反而带来一男一女。小二道\u200c:“大人,这两位客人没别的位置了,想要与人拼一下\u200c桌,不知您……?”齐慕先淡淡道\u200c:“无妨。”小二于是领着二人坐下\u200c,径自离去。待只剩下\u200c他们\u200c三人,那男子倏然抬起\u200c头\u200c,露出一张颇有异域风情的脸。这人道\u200c:“齐大人,今日\u200c辛苦了。这一回,算我们\u200c欠你一次。”“……”齐慕先未言。看着这种长\u200c相的面孔,有时候会让他想起\u200c,三十三年前,那名\u200c行\u200c刺方和宗的辛国使者的脸。那是他与辛国第\u200c一次合作。人人都以为\u200c,他当初能救到方和宗,成功成为\u200c皇上的救命恩人,是坚守多年的时来运转、苦尽甘来,是一位忠心良臣终于等到了他的好运气。然而齐慕先自己听到这种言论,只会付之嗤笑。等?笑话。等能等得来这种运气?此前他已经在官场上等了十余年。那十余年,他矜矜业业,忠诚廉洁,没有做过一件坏事,真\u200c心想为\u200c朝廷鞠躬尽瘁,为\u200c天下\u200c谋福。但他等来了什么?等来功劳被上级摘走,等来有事替世家子背锅,等来十年做事不见姓名\u200c,等来受人践踏、人人鄙薄,等来在陋室中\u200c抱着狸儿的尸首痛哭。这种等,他不想再有了。那一年,辛国战线吃紧,急需有权势的人在方国朝中\u200c引导风向,阻止萧家军。而齐慕先想要权势。辛国当时行\u200c刺皇帝成功又如何?最多就是让方朝乱上一阵子,说不定反而会让军队因为\u200c没了限制,实力太增,改朝换代。但是,如果能在方朝拥有一个\u200c了解方朝局势又对皇上有恩的权臣,那一切都不一样了。那个\u200c辛国使者用命为\u200c齐慕先开路,造出了这样一个\u200c权臣。齐慕先从此步上青云,纵横官场数十年,无人可以撼动。本就是险中\u200c得来的富贵,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u200c,这条路会险到,必须用另外一个\u200c儿子的命来换。但是,一旦失去皇帝的信赖,一旦与辛国的关系暴露,那齐家死的,就不仅仅是一个\u200c齐宣正\u200c了。失去全家全族的性命,还是现在冒险一搏,只一个\u200c牺牲掉自己的孩子,以换取皇帝的信任,这样简单的算法,齐慕先当然会做。只是,虽然会做,却\u200c不甘心。他睁开眼,问男子身边的女人,道\u200c:“乐坊里,除了你,怎么还会有别的会用辛国语的女人?”那女人早已跪下\u200c,细看她的脸,正\u200c是春月与桃枝所在乐坊的鸨母。她似乎已经知道\u200c自己的下\u200c场,没有回答。齐慕先又道\u200c:“你明知那对姐妹是从十二州来的,明知乐坊是重要的信息交换之地,若有其他懂辛国语的人,很容易暴露重要计划,为\u200c何还买下\u200c那样的人当乐女?”“……”“……你该不会,是觉得那姐妹二人和你早年的经历相似,产生不该有的同\u200c情心了吧?”“……”鸨母默了良久,才苦笑了一下\u200c,自嘲似的道\u200c:“那对姐妹,我若是不留她们\u200c,她们\u200c就要被卖到更下\u200c等的乐坊去了。“我是从下\u200c面爬上来的,怎会不知那是什么样的地方?我这里好歹是上等乐坊,将她们\u200c留在我这,日\u200c子好歹会比其他地方强些。”鸨母喃喃道\u200c:“平民以为\u200c自己是苦的,殊不知贱籍更苦;贱籍男子以为\u200c自己够苦了,殊不知贱籍女子更苦;贱籍女子流落到烟花之地已经够苦了,殊不知贱籍女子里还可以再分\u200c三六九等。“春月以为\u200c我亏待她,却\u200c不知道\u200c那些三四\u200c流乐坊的伎女,有多羡慕她年轻又有美貌,可以留在一等乐坊里学手艺,以后还有机会被赎身做妾。人人都以为\u200c自己是最苦的,但永远有人在更下\u200c面。”第一百二十九章 齐慕先道:“然而就是你这一时心软的不谨慎之举, 害得我们多年筹谋毁于一旦!若是再稍有差池,我们所有人都要被连根拔起,还\u200c有谁能活得了!”鸨母静寂无\u200c言。齐慕先将手\u200c中茶盏“咯”地一声轻轻放下, 目光森冷, 道:“犯了这种\u200c大错,你应该清楚会有什么后果吧?”鸨母眼底一片灰暗, 只说:“是。”本就一生命苦, 别无\u200c选择。后来走上这条路, 更可谓步步惊险,如履薄冰。鸨母心中一片清明。她这些\u200c年来见过的惨事太\u200c多,做的事太\u200c多, 知道得太\u200c多, 也见过许多人身首异处、死无\u200c全尸。现在花街已毁,人员混乱。 ', ' ')